与生命对话(3)

人活着,好比打开一架摄影机,少年时底片感光,不曾显影,一直储存着,随年齿增长,一张一张洗出来。

下一本书我打算写三年内战。那三年我又大了几岁,“摄影机”的性能提高,并且知道世事有远因近果,有表象内幕,有偶然必然,有真诚伪装。重要的是学会了作出决定并面对后果,在惊骇、抗拒、疑惑、悲痛中认识人性,长大真好。

长大了,由窗隙窥月、中庭步月进入“高台玩月”,人生的秘密次第揭露,应验了《圣经》上的话:“所有在暗室中隐藏的,都要在房顶上宣扬出来。”种种昨日,作成了一个人,这人凭天赐的基料作成了一卷或几卷书,这一生算是“还诸大地”。

米兰·昆德拉说“回忆是依稀的微光”,我的回忆“在我大量阅读有关史料之后”是望远和显微。

克莉斯蒂说“回忆是老年的补偿”,我的回忆“在我洞明世事练达人情之后”是生命的对话。

有些中国老人怕回忆,如果他是强者,他有太多的孽;如果他是弱者,他有太多的耻,两者俱不堪回首。他的回忆录不等于回忆。

有些事情我还得仔细想。生命不留驻,似光;不停止,似风。山川大地尽你看,“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浮云。”实际上也带不走,连袖子也得留下。不能携带,只有遗留或遗失,这是生命的特征。

现在,电视、报纸天天有人谈论青少年。正是:

水流少年色,风飘少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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