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日记 (1)

万事都有天意。

2006年 10月 24日,一本让我渴求了几十年的父亲日记,突然出现,那是十天前大嫂从美国带回来的。这本日记,五十多年绕了大半个地球,如今又回到自己的故乡,见证了历史,折射出我国几十年的变迁。我要追寻那个时代的梦,不管它是美好、辉煌、壮烈、悲怆,还是带着血腥,它都是历史的真实。

存在主义大师萨特说:“我们都是历史的人质。”这本日记何尝不是?

日记,把我从万里之外的法国巴黎召唤回来;这是父亲吹响的集结号,不容置疑的号令在我前面铺开一条崭新的人生道路——为父亲七十年前用心血浇灌的古堰再披新装,这也许就是天意。

我和大嫂有好久没见了,如今她已满头银霜年近八十。虽然看起来身体和精神状况都不错,外表装束也不失她自己的风格,但内心的伤痛别人是无法代替她承受的。大哥因长年生病,大嫂早有思想准备,这次的走并不突然,情绪显得比较平静,她和大哥恋爱十年,1949年结婚,共同生活了五十三年,几十年的风雨同舟又怎能忘?老了还是想回到自己的家。北京虽然不是她的老家,但在这片土地上却曾生活过几十年,一些陈年的回忆能给她些许充实和安慰。

大嫂叫周泰瑛,比我年长许多,我们是同乡,周郑两家又是世交,她的哥哥还是父亲的学生,是亲上加亲。说起父亲这本日记,那些被时间淡化的往事又涌上她的心头。

大嫂说,1950年在成都,她和我大哥到奎星楼街父亲的寓所去,发现家里一片狼藉,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唯独在客厅犄角那个由父亲自行设计,有许多小抽屉的柜子歪倒在那里。据说是我继母乐山家的农民来抄过家,农民们大概觉得这个小柜不值钱便放它一马。小柜,是父亲最钟爱的物件之一,小孩是不允许去随便翻看的。大哥也一直无缘零距离接触,欣喜之下,立即把这个劫后余生的小柜搬回家。

哥哥自幼多病,身体虚弱,他根本经不住关、押、打。他是用他的生命作赌注决意把这本日记保存下来。这个秘密只有大嫂是知情者。每次搬家他们首先考虑的便是如何藏好它。藏匿的五十多年中,大哥千辛万苦保存它,实际上他根本没看过,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他根本不知道。开始想看不敢拿出来看,移居美国后,日记真正安全了、自由了,但他已经没有这个精力去读、去研究。手术后不能进食,他靠输营养液维持了十年的生命,十年不食,打破了美国靠输营养液存活七年的最高纪录,医生为他竖起拇指。大哥离世之后,大嫂回国定居,把父亲的日记带回来亲手交给我三哥,这是大哥的心愿,希望弟妹们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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