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习仲勋和夫人齐心来,向医生详细询问治疗情况后指示:丁玲同志是很有名望很有影响的老作家,要想尽一切办法抢救这位革命的大姐!胡启立来看望,说耀邦同志不在北京,我也代表他问候丁玲同志。王震来医院时医生正做治疗,未能进入病房,他对丁玲亲属说:“等她醒过来给我打电话,我再来看她。你们告诉她王震来看她了。”邓颖超也委托秘书赵炜来看望丁玲。
2月27日,丁玲肝功能恶变,全身出现黄染,深度昏迷,再也没有清醒过来。
3月4日早上陈明来到医院,照例先去ICU看丁玲。王增如到311病房接待来探视的人们。9点多钟陈明上楼来,木然地说,丁玲病情没有进一步恶化,黄染没有加重,血压、脉搏、心率、呼吸还正常。大家感到一点轻松,胡风的夫人梅志坚持要去看丁玲,随陈明下楼去了。10点半陈登科夫妇来辞行,说当晚飞回合肥,过几天开人民代表大会时再来。
病房里的电话铃声响了,一位热心的大夫传来一个消息:上海有人发明了一种生命信息治疗仪,诊断病情的准确率很高,发明者正在北京,中午可以取得联系。王增如急忙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陈明。
她走到ICU门口,只见陈明一个人坐在过道的换鞋柜上,倚着墙壁,身子佝偻着,不住地用手绢擦眼泪。王增如一惊,一边问“又厉害了”,一边要换拖鞋进病房。陈明一把拦住她:“不要去了,老太太不行了,护士正在给她收拾。”一位护士从里面出来,拿着丁玲的蓝白条子绒布病号服,轻声问:“你们准备给她穿衣服吗?”王增如放声痛哭,陈明连声制止:“不能哭,不要影响别的病人,不要影响室外的病人、家属,要坚强些。”又说:“暂时不要告诉楼上的人,大家都哭,影响楼上的病友不好。”
王增如跑回楼上去拿装殓衣服。屋里人很多,她轻轻拽拽陈登科的衣服,把他们夫妇叫到楼道里说:“您心脏不好,先吃一颗药……”他们自然明白了。王增如要他们等电梯,陈登科着急地说:“还等什么电梯,赶紧走吧!”三人一路小跑冲下楼,闯进了ICU。
护士们已经把各种抢救用的医疗器械、仪表撤干净。陈明伺立在一旁。丁玲安详地躺在床上,双目半闭,眉头舒展,没有一点痛苦的样子,似乎做完了一切该做的事,永远离去了。
3月15日下午,丁玲遗体告别仪式在八宝山革命公墓礼堂举行,她身上覆盖着北大荒人敬献的“丁玲不死”红旗,陈明送的花圈缎带上写着:“你慢慢地走,从容地走……”那天北风呼啸,在吊唁大厅外临时搭起的灵棚中,如雪的挽联上下翻飞,飒飒作响。签到簿上有1500多人签名,还有许多人来不及签名,但新闻报道中写的人数是500多人,据说按照规定,副部级的吊唁活动报道规模只能为300人。
同日《文艺报》刊登冰心写的《悼丁玲》说:
死而有知,也许有许多欢乐的重逢。死而无知,也摆脱了躯壳上的痛苦。
难过的是他们生前的亲人和朋友。
《人民日报》刊登孙犁写的《关于丁玲》说:
一颗明亮的,曾经子夜高悬,几度隐现云端,多灾多难,与祖国的命运相伴随,而终于不失其光辉的星,殒落了。
92岁的叶圣陶老人则写道:
要是让她多活几年,或者在过去,就让她多写个十来年,那该多好呀。叶圣陶:《悼丁玲》,《瞭望》周刊1986年3月17日海外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