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玲传》 在医院中(2)

入院后肾科、神经科、糖尿病专科的教授一起来会诊,认为腿疼的病根还在糖尿病,糖尿病患病时间长,引起全身细血管不通畅,导致神经发炎,目前丁老的整体状况很不好,随时可能出现险情。医嘱按“病危”护理。

陈明不是第一次得知丁玲病情的严重性,上一次丁玲住院期间,8月27日他就听到了比这更坏的消息,那天洪大夫告诉他:丁玲糖尿病引起肾功能衰竭,住院后情况未有改善,仍是走下坡路。陈明问:能拖三五年吗?洪答:没有五年的病例。陈明问:有痛苦吗?洪答:很痛苦,全身无力,体内废物排不出来!陈明在当天日记中说:“医生的这番话等于是宣判了死刑!但我不服!我一定要奔走,千方百计要做到:延长生命,减少痛苦!利用时间,抢记文字!”“天哪,太残酷了!”

这一次住院,丁玲可不像上次那样常常底气十足地滔滔讲话了,她经常感冒,昏睡,全身乏力,食欲不好,打不起精神。她也觉察到病情的严重。陈明送她一册绿色封面的《北京》日记本,第二天丁玲就在这个本子上写下第一篇日记:

昨天柏遐赠我此本日记本,他希望我拿起笔来,是他用这本书,这本小书在督促我拿起笔来。我是该抓紧时间了。正因为我时间太少,能做工作的时间太少,可是我总怀疑我的病在加重。眼睛真的快看不见了,模糊度超过以往很多,肿也是在加重,原来手还不易看出来,只感觉胀,但今天明显地看出来了,我不理解为什么生活得这样小心,该吃的药都在吃,不该吃的食物都禁止了,可是没有见好,其实迹象都比两个月前更不好了。柏遐没有感觉出,我也就不说,我实在有点感到无法,自然的趋势好像就是要这样滑下去。我现在只希望我能说话,记忆力可以,就这样再活几年,能讲一点就讲一点。写,实在难了。我估计只要不出偶然事故,慢慢滑下去,三年是可以的,真要讲也还能讲许多,就是身体内部的那种懒劲,那种无聊劲,那种软劲,实在须要力量来战斗,这是我以前任何时候都没有感受到的。世界上没有可怕的事,可怕的就是自己拿不出力量来。柏遐你看了这开场白,一定要失望的,我不希望你失望,但我却又不能瞒你,还是写了我的真心话。柏请你原谅我!

丁玲在医院里为《中国》做了最后一件大事,给作协党组打报告,按照15个编制,确定了《中国》的机构和人事安排,确定由牛汉挂帅挑头,对他寄予厚望。牛汉在丁玲逝世后,率领《中国》坚强的班底,在更为险恶的环境里顶风前行,他说:“我了却了她的心愿,没有背叛她。”牛汉:《我仍在苦苦跋涉》,三联书店2008年7月版。这是一句很重的话。1986年10月,丁玲去世半年后,中国作协党组做出《关于调整〈中国〉文学月刊社的决定》:“《中国》创刊一年多来,为繁荣文学事业做了一些工作,但根据当前文学工作的发展和作协各个刊物的布局需要,决定将《中国》划归作家出版社,保留其刊名,由月刊改为季刊,以发表长篇小说为主。”“该刊领导机构要相应地做出调整。编辑部人员根据工作需要和本人意愿做出妥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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