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1938年到延安,成为新华社战地记者,写过《狼牙山五壮士》、《鸡毛信》等优秀作品,此时因为肝癌转移导致胸椎折瘫,躺在广东省人民医院里,给丁玲写信说:我现在胸隔膜下完全失去知觉,只有头脑是清醒的,两只手还有正常感觉,最近在病床上凭着口述录音,写了《青青海罗杉》,今年是抗战胜利40周年,如果能在您的刊物上发表,我真是太高兴了!趁着手还有正常功能,请允许我向您表示热烈握手吧!
丁玲立即写了回信:这些从天外飞来的纸片,简直使我惊呆了,它使我感到如此沉重,如此伤怀!华山同志!好好保重身体,安心治疗,千万活下去,我们需要你呵!你有一颗光明纯洁的心,你的感情正是一个布尔塞维克的感情。你的文章正是我们《中国》所希望刊登的文章。我和编辑部的同志们以热烈的心情,企望着南方,望着在广东的华山同志。
《青青海罗杉》和华山致丁玲信、丁玲致华山信,登在7月出版的《中国》第4期上,那一期是“纪念反法西斯战争胜利四十周年”专辑。但华山病逝,未能看到这一期《中国》。红线女写信来说:“华山走前一直都在提到《青青海罗杉》,他是带着满怀的希望离开的。丁玲大姐,十分感谢您的支持。”
丁玲关心别人的创作,更惦记自己的创作,嘴上说她要再活5年,再写5年,但已经感觉到身体每况愈下,担心来日无多,着急把要写的文章都写完。两年前她就给聂华苓写信说:“人上了年纪,总是一天天要老化的,我这一年多,这里跑跑那里跑跑,表面上都认为很好,但我自己心里明白,抵抗力,适应条件都在一年年,不,不是一年年,而是一月月,甚至一天天的退化。坐下来写点东西,不需要很长时间,就感到疲乏了,就什么都不愿意想了。”两部回忆录就那样了,交给陈明去修改处理,还剩下一本《在严寒的日子里》要抓紧完成。开始她想在北京郊区找个地方写,曾去戒台寺看过房子,又给王震写信想到中央党校去找个空房子,还想到过颐和园,都未实现。选来选去,最后选定了河北蔚县,那里离桑干河不远,老县委书记王纯与丁玲是土改时认识的熟人,他和新任县委书记一起来当面邀请,说给她找了一个清凉安静的小院。
丁玲高兴地做着出行的筹划,但7月2日突然左腿剧烈疼痛,冒着暴雨去协和医院检查,几天后化验结果出来,糖尿病、肾病都很严重,必须住院治疗,7月13日下午住进协和医院外宾病房304号。实际上这时她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治了,她已经被《中国》拖累垮了。
来探视的人很多。她怕寂寞,高兴有人来,但话说多了又累。西战团时的好友罗兰在北京中医院住院,偷偷溜出来,约了夏革非来看丁玲,她坐在病床边,一直抚摩着丁玲浮肿的双脚,出门下楼时哭了。
8月30日延泽民来探视,他刚从陕北回来,走了延安、安塞、绥德,还看了壶口瀑布。丁玲不胜羡慕,说你好痛快了,我们4月那次去延安,原来想走山西,走清涧,走瓦窑堡,可是来不及,他们非打电报叫我回来,以后怕是没有机会再去了。我倒是真想能再去一趟陕北,再去一趟延安,没有看够啊,很多想看的地方都没有看到啊!
丁玲最喜欢谈作家谈作品,冯至来看她,谈到李劼人和他的《死水微澜》,丁玲说,这个小说我还是1956年秋天去四川时在火车上读的,很吸引我,拿起来就放不下,当时我很想写一篇文章来评论它,现在是没有那个激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