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托我的事情是要把你被捕的消息报告给蔡孑民先生,这,我当时在草坪上这一头(你同另一位同志在那一头)向我后来的老婆(天津女师学院学生)大声说,“报上已登出蔡先生他们营救丁玲”,就是说给你们听的,难道你没有听见么?我是说出叫你放心的。那天的事情真是突然!我万没有料到,在报纸上刚看见的被捕失踪的老友丁玲,竟出现在我的身边,那位同志扔给我一个纸团,真把我嚇了一跳。第二天我在写给夏丏尊先生的信中提到在南京偶尔看见了你。事实上,大家都已经知道你被捕而且被带到南京去了。……
昨晚同小潘谈了三个钟头的过去历史,非常痛快,希望什么时候有机会,我们也可以谈谈。
韦丛芜所说“报上已登出蔡先生他们营救丁玲”,是指5月23日蔡元培等38人联名向南京国民政府发出营救丁、潘的电报。信中说到的潘应人,1908年生,潘漠华的弟弟,上海左翼文学青年,原名潘恺霖,因仰慕同敌人搏斗牺牲的应修人,改名潘应人。
丁玲没有给韦丛芜回信,她不愿意同不明底细的人、给国民党干过事的人谈论那件让她在延安审干中吃过苦头的往事。韦丛芜未见回信,又听小潘说丁玲对他有误会,便于1952年5月1日再次写信解释说:
我对你只抱歉我没有力量帮你忙,你也只托我把你被捕消息告知蔡孑民先生,我当时在草坪上已经侧面转告(在草坪另一头)你,蔡先生已经知道,并已经在营救了。你写的那一小块纸,抒情的成分多,与政治毫无关系,那是不必让任何人看的东西。我保存了七年,(我可以凭着一切发誓,)最后我经商由重庆到上海时才留交给重庆家人辗转遗失了。
丁玲仍然没有回信,但是韦丛芜的两封信她却一直保存着,那里边有一些涉及她的历史的重要资料。
6月末,国民党中央组织部党务调查科科长徐恩曾出现了。他跟丁玲讲了一些实情:“你也明白,我们并不是特别去抓你的,我们只是想去破坏共产党的机关,偶然碰着你的。只是,既然来了,却很难放。我们只怕引起外国人的抗议,我们是在租界上抓你的,这事已经引起租界捕房的抗议,说我们侵犯了他们的‘治外法权’。我们不愿引起更多的麻烦,只得咬定不承认。”他还说:“抓你不但对我们没有用处,而且引起了一些社会舆论。”并表示:“彭学沛可以资助你出洋,他愿意送你6万元钱,供你出国。”
徐恩曾讲了大实话,又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他对丁玲说:你又不是共产党员,你又不知道别的党员的住处,也不会帮助我们抓人,你对我们毫无用处。丁玲很奇怪,叛徒汪盛荻已经告发了她是共产党员,为什么徐恩曾还这么说?她细细琢磨终于明白,他是不想把事情做绝,让双方都有回旋余地。
1984年6月24日沈醉致丁玲信中,对她被捕后未遭杀害也做过解释,说当年反动派“对您和一些知名人士不敢随便杀害,是有八个字的原则,即怕‘社会舆论、国际影响’”。丁玲去世后,陈明为了编校《魍魉世界》,曾在1986年10月11日偕王增如探访沈醉。他住在全国政协宿舍一个普通的单元楼房,黑红的脸膛,花白的头发,虽然年过古稀但身体很好,只是茶色眼镜片后,一只受伤的眼睛转动不大灵活。谈到国民党特务抓捕丁玲一事,沈醉说:“丁玲同志未被杀害,绝不是因为她自首、叛变。她如果自首叛变,我们这些人不会不知道。她没被处死,完全是因为她的名望,她的影响很大,还有蔡元培、宋庆龄、鲁迅这些著名人士的援救,还有外国人的声援,国民党反动派怕把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