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玲把两篇小说交叉着同时写,《从夜晚到天亮》5月发表于《微音》月刊,《田家冲》刊载在《小说月报》7月号,有人批评它“有罗曼蒂克的感觉”,丁玲承认《田家冲》确有失败之处,但“这材料确是真的”,写的是大革命失败后白色恐怖下的女性革命者。
紧接着就是《水》。
丁玲自出道以来,一直写城市写知识分子,突然间写了一群农民、一场农村大水灾,尽管在《水》之前有《田家冲》作为城乡转换的铺垫,但是无论场面、气魄、反映生活的广阔与力度,《田家冲》远不能与《水》相比。这是丁玲革命意识增强和创作上再次努力突破自己的实践,她后来说:“我一定要超过自己的题材的范围,《水》是个突破。《水》以前是《田家冲》。写了《田家冲》不够,还要写《水》。这两篇小说是在胡也频等牺牲以后,自己有意识地要到群众中去描写群众,要写革命者,要写工农。”
丁玲说:“我写农民与自然灾害作斗争还比较顺手,但写到农民与封建统治者作斗争,就比较抽象,只能是自己想象的东西了。”她写《水》,与童年的经历有关,常德地处沅江下游,“每到春夏,就要涨水。一涨水,常德县城就像一个饭碗放在水中,城外一片汪洋,有时都和城墙一样高了,城内街巷都要用舟船往来。老百姓倾家荡产,灾黎遍地,乞丐成群,瘟疫疾病,接踵而来。因此,我对水灾后的惨象,从小印象很深。”
《水》大受好评。茅盾在1933年丁玲遭绑架后写的《女作家丁玲》中说:“《水》在各方面都表示了丁玲的表现才能的更进一步的开展。这是以1931年中国十六省的水灾作为背景的。遭了水灾的农民群众是故事中的主人公。……这篇小说的意义是很重大的。不论在丁玲个人,或文坛全体,这都表示了过去的‘革命与恋爱’的公式已经被清算!”
关于《水》的第一篇评论出自雪峰之手。《水》在1931年9、10、11月的《北斗》上连载,1932年1月的《北斗》就出现了署名“何丹仁”的《关于新的小说的诞生——评丁玲的〈水〉》。雪峰首先肯定了小说的成功:第一,“作者取用了重大的巨大的现时的题材”,“快捷的”取用了“像水灾这样动人的,时事的,照出整个中国社会生活的题材”。第二,“在现在的分析上,显示作者对于阶级斗争的正确的坚决的理解”。第三,“作者有了新的描写方法,在《水》里面,不是一个或二个的主人公,而是一大群的大众,不是个人的心理的分析,而是集体的行动的开展。它的人物不是孤立的,固定的,而是全体中相互影响的,发展的”。
雪峰进一步分析了丁玲的写作道路,说从《梦珂》到《田家冲》,“明显地反映着作者自己的觉悟,悲哀,努力,新生”,“丁玲所走过来的这条进步的路,就是,从离社会,向‘向社会’,从个人主义的虚无,向工农大众的革命的路”。但是这还不够,“《田家冲》至多不能比蒋光慈的作品更高明”,“在《田家冲》和《水》之间,是一段宝贵斗争过程,是一段明明在社会的斗争和文艺理论上的斗争的激烈尖锐之下,在自己的对于革命的更深一层的理解之下,作者真正严厉的实行着自己清算的过程。那结果是使她在《水》里面能够着眼到大众自己的力量及其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