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玲传》 “我是被恋爱苦着”(2)

在以后的信里,丁玲的情感越来越炽烈,语言越来越大胆。雪峰则理智、矜持得多,家庭的责任、左联领导者的身份都约束着这个共产党员,他不喜欢她尽说些“糊涂话”,丁玲把“那些糊涂话的信就只好写了又扯,扯了还要骂自己”,但是“在心上却实在不能将那些话死去,还是要想雪峰”。她不能不倾诉,又不敢尽情倾诉,小心节制着,担心“有一点使雪峰觉得说过了分”。但是她更希望“假如雪峰能稍稍诚实点,能喜欢我点,我是只有更感到这生的意义的。雪峰,想到你那样子,有时真有点恨起你来”。她为她和雪峰未能走得更近些深深惋惜,甚至“有点悲哀”:“我总是这末觉得,我们两人都有点虚伪,我们都骗了自己,尤其是你,假如我们不是这末为一种并不必要的理性拘束了自己,我们一定不是现在的情形,我们可以更了解许多。……我实在曾经骗过自己,骗过自己可怕的感情,我勉强把自己骗过来了,或是我不承认这结果在我是合算。想起来真有点悲哀,恐怕我们永远就这末在一种可笑的情感之中,随着时间拖下去,拖到更难于接近的地位上了。”造成这样的结果,“雪峰,我想是该你负一大部分责任的”。

丁玲对雪峰除了情爱,还有深深的崇敬,因为敬佩而爱得更深,她对雪峰的话始终有服膺之心。雪峰是最早对《莎菲女士的日记》提出批评的人,他认为《莎菲》太消沉了,不希望丁玲沿着那条路走下去,更不愿意丁玲沉落在那种情绪里,他希望丁玲能描写革命,投身斗争。丁玲在给雪峰的信中说,“冰之仍然是而且永远是将雪峰当一个在精神上最有援助的人,冰之永远愿意将自己的思想和一切感情都裸露在雪峰的面前”,“雪峰说过假使冰之是一个没有希望的人,那雪峰就不会爱冰之。正为了这句话,使冰之怕,怕失去这可贵的爱,冰之装也要装成一个有希望的人”。由于雪峰时常“严厉的鼓舞”,责备“近来的懒惰”,丁玲便会因为“起来得太迟,一个好的上午让它空过了”而感到“心里最难过”,决心“下午我一定要开始写文章了”。雪峰是抽打懈怠的鞭子,是丁玲不断向前走的推动力。所以有人认为,胡也频之死对于丁玲确然是一种巨大的刺激,但加速丁玲转变而左倾的却是雪峰,他对丁玲的影响更大。

工作的热情,特别是在雪峰领导下工作,让丁玲从丧夫别子的愁苦中走了出来。她振作自己,按着雪峰期望的样子去生活,除了编辑《北斗》,她还努力创作,那是她的又一个创作高峰期。

1931年7月,她开始写《某夜》,小说记叙了一个“忠实而又努力”的“热情的诗人”,在寒冷的冬夜与二十几个革命者一起英勇就义的场面,显然那是胡也频。但是小说没有完成,“后来因为别的事便又搁下了”,直到第二年6月才把它续完。这“别的事”不仅指《北斗》,还因为她先要写完《田家冲》,这是从湖南一回到上海就动笔的,写大革命失败以后知识青年在农村发动革命的故事,是在家乡得来的素材,母亲有好几个学生都参加了革命,并在马日事变之后遭到屠杀,他们的故事深深震撼了丁玲。在1931年4月那篇自序性的《从夜晚到天亮》中,丁玲写到,“稿纸铺在桌子上,还只写了12页,才写到天真的、农家女幺妹和那三小姐坐在土屋前讲过去童年时候的事。她于是继续写下去,写大哥这时在不远的地方修田坎……”这稿纸上写着的就是《田家冲》,写地主的女儿三小姐从城里来到乡下,住在农家女幺妹家里,悄悄开会发动农民斗争的故事。从情节看,那时《田家冲》已经写好了三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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