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记事》 富家女钟情穷书生

父母亲是1930年初春在南昌结婚的,那年父亲27岁,母亲才20岁。她当年不乏追求者,家里帮她物色的人选也不少,有留洋的大学生,有商人,有从军的豪门子弟(当年俗称“黄皮带”),都是“门当户对”,而父亲是无法与他们抗衡的。尽管母亲对他的才气情有独钟,青睐有加,但父亲在罗家还是备受冷落。尤其是外祖父的大太太,是个自私刻薄的势利之人,非常看不起父亲,极尽挖苦之能事。母亲的生母却心里明白,暗中支持这桩婚事。外祖父虽爱女心切,不忍女儿为难,但也顾虑重重。

父母在30年代

有一次父亲来罗家拜访,恰逢有其他追求者在场,个个西装革履,皮带马靴,衣着光鲜。唯有父亲是蓝布长衫,半旧布鞋,坐在客厅的角落。虽然是一副穷书生的模样,但对答如流、恭顺有礼,且不卑不亢、气宇轩昂,立即把众人比了下去。外祖父看出此人终非池中物,不容小觑,不由心生爱才之意,从此力排众议,不以父亲穷困为虑。而父亲也极聪明,时不时就来陪外祖父的几位太太打牌,还特地输钱给她们。又来教母亲的两个弟弟读书,陪外祖父聊天,弄得全家都喜欢他。到了谈婚论嫁,外祖父为了不让父亲为难,特地新盖一处宅子,并贴出大红的“招租告示”,晓谕众人。但不到一个时辰就自己偷偷地拿了下来,父亲就这样顺理成章地“租”下了这处宅子。搬家之日,因父亲家里拿不出一件像样的家具,所以全置办了新的,令围观的邻里纷纷议论说:“这家人家好生奇怪,怎么家具都是新的!”这句话让母亲打趣了父亲几十年。父亲却笑着死不认账:“没有的事!”

父亲在世时,家里的客人是很多的,尤其是父亲的一些学生,几乎每天要来“报到”。尽管和父亲熟悉得如同家人,但仍很“怕”他。每来必先到厨房向母亲打听一下父亲的“动向”,经母亲提点后,才安心进来。母亲对父亲的一切了如指掌,她的全部精神几乎都放在父亲身上,一切以父亲为重,几十年如一日。他们之间的默契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养成的。

摄于1946年,父母亲状态轻松

50年代于南京

50年代全家福

父亲于1960年

父亲在年轻的时候称呼母亲为“时慧”或“奉姑”(母亲在奉天出生故有此名),等我们长大之后,不知何时开始,父亲就随着孩子叫母亲“姆妈”了。当然母亲也是以“爸爸”相称。

有次家中来了一个大概是父亲期待中的客人,他非常高兴,兴奋地跑到楼梯口朝着楼上大声叫道:“姆妈!××先生来了,你下来一下!”那人一听说“姆妈”,以为是父亲的母亲太夫人,就赶忙深深一鞠躬说:“伯母好!”等他抬头一看,只见楼上款款下来一个身着暗花旗袍、薄施脂粉的中年太太,知道自己叫错了,非常尴尬。而父亲却丝毫未觉察,仍是“姆妈,姆妈”地叫着。此事母亲当笑话说过多次。

父亲吃了一辈子母亲做的菜,乐此不疲。虽然都是普通的家常菜,但母亲就是能把父亲的口味把握得恰到好处,在别处是吃不着的。比如一味“芦蒿炒腊肉”,用的腊肉是母亲自己腌制、晾晒的,而芦蒿不是用最嫩的那部分,要用老根上面的那一节,才会又香又脆,吃饭下酒都是一绝。母亲的红烧肉也是父亲的最爱,肥瘦分明的五花肉是暗红的,十分软烂但外层却有些焦干,口感酥香。记得1957年父亲访问了东欧几个月之后回来,进门就要吃母亲烧的菜,说在外面再好的山珍海味,也没有母亲烧的菜好吃。

母亲在娘家时是不会做饭的,甚至连下厨房也不被鼓励。照外祖母的说法是:“有本事的女人是不用会做饭的。”母亲烧得一手好菜,是在嫁给了父亲之后慢慢练出来的,在父亲的朋友中颇有名气,令人怀念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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