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大爷(4)

刘清结了婚后,专一捕拿那些未婚男女青年,添了一桩恶趣味,喜欢当媒人。有一次我提到我有个同学,年届高寿了,在医院当书记。刘清掐指一算说:“像这种老极品,比较难搞的。只有极品对极品。我也有个闺密,叫汤佳敏,在深圳工作,有机会见见。”后来我在画室见到汤佳敏本人,人确实长得不错,大眼睛,长发,前凸后翘的,像一辆一九七四年出厂的法拉利跑车,保养得非常好,锃明瓦亮的。那天的气氛很尴尬,刘清也没说给她介绍对象,她以为就是单纯的吃饭,带了一个小黑人男朋友来了,老处男书记在一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小黑人是汤佳敏在巴厘岛旅游时认识的,觉得这个孩子很好,两人就恋爱了。准确地说,这个男孩子应该叫小棕人,眉毛很浓,牙齿白,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有弹性,像一个一拍就会蹦起来的小皮球。他穿着一件厚厚的羽绒服,单露个脑袋在外面,跟一只玳瑁龟似的。汤佳敏介绍说他怕冷,在热带生活惯了,到了我们这个亚热带,有点水土不服。那个男的倒是喜欢讲话,老说:“干杯!干杯!”于是就干呗。我听见刘清悄悄地把汤佳敏拉在一旁耳语:“这男的多大啦?你连未成年的孩子也下得去手?”汤佳敏说:“我靠!他都二十四了!”汤佳敏问我:“我这算涉外婚姻吧!怎么办证呢?我男朋友想移民到深圳来。”我说:“你这个要到当地民政厅去办。地方民政局还办不了。”我问她:“你男朋友在巴厘岛做什么工作?”汤佳敏说:“他做表演,就是打打鼓,晚上到海滩上玩喷火什么的,就是把两只棍子扔来扔去,嘴里吐火。”然后她用英语问那个男的。小玳瑁龟从羽绒服里伸出头来,用手有节奏地拍拍桌边,头左右点来点去,然后张嘴:“呼!呼!呼!”

转眼一年过去了。前一段时间汤佳敏从深圳回来,我们在一起吃饭。我问:“你们结了吗?”她说:“他回巴厘岛了,说我们这个地方太忙,他不适应!”这天刘清说要给汤佳敏介绍一个有钱人,说是身家过亿,做融资的,还收藏字画。我跟他很早就认识了,也是个倭瓜种,戴眼镜,有个十三四岁的女儿。吃饭的时候,就是说说各自的情况。我看汤佳敏坐在一旁不吭声,有点落寞的样子。估计她肯定是看不上这个男的。男方就侧着头来跟我说一些字画和收藏界的趣事。这顿饭就这么不咸不淡地收场了。

下午刘清开车带汤佳敏到画室来玩。汤佳敏中午喝了几杯洋酒,说热得很,脱了大衣,脖子上系了条粉蓝色的长围巾。她自己用手握了脸问刘清:“我中午不是喝多了吧?怎么感觉脸有点烫呀?”刘清说:“小黑人什么时候走的?”我拿起毛笔写字。汤佳敏说走了有好几个月了。她说:“后来我想想觉得这个事情不靠谱。这孩子也没有什么谋生技能,就会喷火管什么用呢?”她说:“如果我们养个孩子,我就要在家看孩子。靠他喷火怕养不活我们母子俩吧!”“他们巴厘岛那里是几天发一次工资,发了钱就出去吃喝玩乐,快活惯了的。真让他在那里做事又做不来,我觉得我一定是在巴厘岛发疯了,干了这么一件不靠谱的事情。 ”刘清很无语地看着她。汤佳敏双手端起一杯茶说:“他也跟我说想上街打鼓玩火,但我觉得那太丢人了!白天我上班,他在家没事,把我冰箱里的酒都喝光了,每次我回来,都看到他烂醉如泥地倒在地板上,黑黑地蜷成一小团。很可怜的样子!”

她说:“我给他买了机票,把他送走了。小黑人说他要到海上去当船员,多多地挣钱,等挣了钱再回来娶我。”说到这里她小声地啜泣起来。她把手指屈起来,揩流到鼻翼两边的眼泪,说:“高老师,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八婆?”我说哪里会。等我从外面买包烟回来,就听到她跟刘清两个人在里面欢声笑语地不知在说什么。我站在走廊上抽了一支烟,想想没心没肺也是一种福。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