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史迈利简史(4)

战争结束了。他们付钱遣散他,他则带着美丽的新娘去了牛津,好把自己的余生奉献给令人费解的十七世纪德国文学。然而两年后,安恩小姐已经身在古巴,而渥太华一名从事编码工作的俄国年轻人身上暴露出的内幕,使得拥有史迈利这种经验的人再度变得炙手可热。

这份工作充满了新鲜感,面临的挑战难以捉摸,在最初的时间里史迈利乐在其中。但更年轻的血液正源源不绝地输送进来,也许还顺带着更为新锐的思想。史迈利不再具备晋升资质,他逐渐看清自己从未青春过便已步入中年,他现在已经——以最体贴的方式——被束之高阁。

万事更变,今非昔比。斯蒂德–阿斯普雷已经离开,从新世界逃到了印度,寻求另一种文明。贾比迪死了。就在1941年,他与年轻的比利时无线电操作员一同在里尔登上火车,自此二人再无音讯。费尔丁转而献身于对罗兰的研究——只有麦斯顿还在。麦斯顿,职业外交家,战时纳入的新成员,部长的情报顾问;“第一个人,”贾比迪曾经说过,“第一个在温布尔顿打权力网球的人。”北大西洋公约组织联盟,以及美国人采用的孤注一掷措施,改变了史迈利所在组织的整体性质。斯蒂德–阿斯普雷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他不可能再在莫德林学院的研究室里边喝波特酒边对你下指令了;一小撮领取低薪的高素质人才发挥的业余作用,已让位给重大政府部门的雷厉风行、官僚主义以及阴谋诡计——说白了,幕后支配的就是麦斯顿,这个衣饰华美、有尊贵白发和银色领带并享受爵位的人物;麦斯顿,即便是秘书的生日也能铭记于心,他的礼数在女人堆里口耳相传;麦斯顿,一面满脸歉意地扩张着自己的帝国,一面满心遗憾地搬进了更为宽大的办公室;麦斯顿能在亨利镇举办出色的家庭宴会,也能依靠部下的成功上位。

战争时期,他们把他这个专业的公务员从正统部门引进,他擅长处理文书,并且能通过臃肿的官僚机器汇聚众人才智。能够跟一个知根知底的人打交道,这让高层很是受用,而且这个人不仅能让任何颜色简化为灰白,还能穿行于他熟知脾性的上司当中。在这些方面他确实做得颇为出色。他们喜欢他为自己的交际圈致歉时的羞赧,为属下的不轨行径辩护时的伪善,以及应许诺言时的灵活机动。他不愿抛掉作为一名情报员身披斗篷暗藏匕首的优势,而是助上瞒天过海,对下耀武扬威。从表面上看,他的职位甚是怪异。他并非特务机构名义上的领导者,而是各位部长的情报顾问,斯蒂德–阿斯普雷老是把他形容为“大太监”。

对史迈利而言,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廊道是灯火通明的,成员是聪慧年轻的。他自觉死板且落伍,一个劲儿地怀想着骑士桥那边残破的连栋房屋,那里是一切发生的起点。他的相貌似乎能够反映出一种衰退的迹象,他比以往更为弯腰驼背,更像一只蛤蟆。他眨眼的频次提高了,而且获得了“鼹鼠”的昵称。不过,他那初出茅庐的秘书对他青眼有加,自始至终把他称作“我亲爱的泰迪熊”。

史迈利现在的年岁已经不适合出国了。麦斯顿说得很清楚:“怎么都好,我亲爱的朋友,十有八九是因为你在打仗那会儿东钻西跑四处搜寻,所以现在可就蔫了。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儿吧,老伙计,也好让咱自家的火烧着。”

这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为什么乔治·史迈利会在1月4日星期三的半夜两点,坐在一辆伦敦出租车的后座上前往剑桥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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