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特色的科研之路

9月19日,晴,下午转阴,风夹裹小雪。 

清晨醒来,听到帐篷外有“咕咕咕”的叫声,嗯?雪鸡妈妈领着小雪鸡到营地来觅食呢!

ABC一侧是冰川融化而成的冰湖。

汪建:“近年科学家开始关注一个新问题:十万年前或者几十万年前,可能有一些恶性传染病流行。当冰河期到来,病毒就被冰封保存。全球变暖之后,它们很可能会被释放出来,而今天的人类对这些疾病一点准备和防疫能力都没有,很可能面临一场大灾难。现在,越来越多科学家开始关注这种灾难的可能性,试图通过对地下深层冰或土壤样本的分析,寻找预防和应对方案……”

汪建把老王等人拉出营地,兴致勃勃地,又要普及什么新奇的研究呢?哦,一处薄冰覆盖的水洼里,发现了一种水藻。旁边冰冷的岩石上,也有生命繁衍——似乎是一种苔藓。耐寒、耐缺氧、耐低气压的生物!

岩石上生长着的苔藓,靠什么做营养呢?不能仅仅是空气吧?叫不上名字的红色苔藓,猜测是生存在富含硫的环境中,黑色的一种呢?

高原的简单生命,顽强生存。

汪建跟身边的金飞豹解释:“你们腾冲地热温泉里有一种嗜热菌,八年前,我跑那儿去,在86摄氏度的水里捞出来一把研究,发表了一篇文章。”

老王:“你们就弄了两勺,然后什么都不管了?”

汪建:“是啊!完了再一看,美国人也作了同样的研究,申请了专利。高温环境中找到的嗜热菌,用于工业化生产。在波士顿,靠这种细菌办了个公司,不得了……。看到这个,我们肠子都悔青了。嘿嘿。所以我昨天特意拉上洪海过来找找,会不会有特别适合低温环境生存的生物呢?我记得昨天看到一块颜色特别绿的东西。洪海,是在那边吗?”

洪海手指眼前:“对,就在那儿。”

绿色苔藓被包裹在冰里,汪建把苔藓连冰块敲出来:“你们看这种苔藓的生存环境,从晚上到中午,至少有16~18个小时是在零度以下。现在是12点,地上还有冰,等冰化开,大约是一两点,到傍晚七八点又冻上了,但它还是活得这么顽强。这其中一定有代谢上的特殊性——我猜可能是某种酶的作用。如果能找出这种基因,运用到化工上,就可能造出耐寒性强的材料来。”

小心地将冰块敲开,取出里面的绿色苔藓……

策划师金飞豹搓搓手:“照这道理,我看是用来制成抗冻伤药品的材料!”

汪建:“那不好说。反正就像它这样的,基因图谱也就是200~300万个碱基,以华大现在的能力,要测序出来并不是很难。”

“测序”是汪建三句话不离的本行。深圳华大基因研究院的大楼,测序中心密密麻麻的电脑排成庞大矩阵,每天开动,上千位科研人员忙忙碌碌——眼前一幕既像一家科研机构,又多多少少有点劳动密集型工厂的味道。1%国际人类基因组计划、水稻、家猪、家鸡、家蚕基因组……在基因测序方面,华大取得的成绩斐然。

2002年,华大独立完成了超级杂交水稻父本籼稻“9311”基因组的工作框架图,这是继人类基因组之后完成测定的最大基因组,也是迄今测定的最大植物基因组。《科学》杂志曾用14页篇幅介绍这项成果。

籼稻是世界上种植面积最广的水稻品种。袁隆平院士研究试验得到的超级杂交品种“中国杂交水稻”,单产量比其他水稻品种高20%~30%,所使用的母本是籼稻、粳稻、爪哇稻杂交而得的“野生杂交稻”,其父本即“籼稻9311”。在这次测序中,华大改进工艺,所采用的“霰弹枪法”成本只相当于国外同行的1%,并使我国成为继美国之后第二个具有全面测定和分析大型全基因组能力的国家——这以后汪建有胆气拍胸脯,宣称华大是“世界第二,亚洲第一”。

埋头实验室里搞研究的汪建,如何变成了率领华大这艘科研方舟的掌舵人?

话要说回十多年前。

1994年3月30日,上市股票编号为0002的万科遭到君安证劵公司凶悍的市场狙击,君安发起致股东的万言书,欲借股市力量改组万科董事会。万科管理层奋起反击,成功击败君安的狙击,度过了一次危机。媒体称这一事件为“君万之争”,万科内部习惯又称“3 •30事件”。

此时,汪建已经在美国待了六年,于华盛顿大学任高级研究员,从事细胞分化与增殖相关性研究,工作内容涉及基因克隆、蛋白质表达。他也正面临事业的十字路口。跟蒙卡达的一番谈话,让他突然醒悟到自己与欧美前沿科学家的视野和心态差距太大。搞科研搞了十多年,发现自己不是这块料,思来想去,不如退出!

1994年春节,他和几位朋友在一块儿喝酒,不会行别的酒令,就会背《毛主席语录》。第一个说“寄上三百元”,下面一个接上“聊补无米之炊”,再后面一个接“全国此类事甚多,容当统筹解决”……

这一段语录的背景是:1972年,福建莆田县城郊公社下林村小学教师李庆霖写信给毛泽东“告御状”,反映儿子李良模当知青“口粮不够吃,日常生活需用的购物看病没钱支付”,毛泽东亲自回信,并拿自己工资“寄上三百元,聊补无米之炊,全国此类事甚多,容当统筹解决”。这件事情后来成为中央调整知青政策的一个契机。

汪建说,他能背下整本语录,不管喜不喜欢,这是那个时代留给他的东西,想甩也甩不掉。酒令行到这里,他忍不住流泪,说:“同志们,我们已经红到骨子里了,还在美国待着干什么?干脆就接着红下去,回国吧!”

1994年,他回国创办北京GBI生物技术有限公司,自任董事长兼总裁,做乙肝试剂生意,却发现自己是块赚钱的料。第一桶金赚得轻轻松松,很快心生“赚钱太容易,没意思”的想法。

赚钱容易吗?照我看,赚小钱容易,赚大钱也不难,但持续赚钱就不那么容易了。如果想持续赚钱又事业有成,史上留名,那就难上加难。

因为生意上的事情,汪建经常跑珠三角、长三角,目睹劳力密集型产业的发展在经济全球一体化中显示出威力,心里琢磨:“人口众多,人力资源丰富,这才是中国的优势所在。如果按照人力密集型产业的方式搞科学,没准儿可以走出一条新路来呢。”

他又想,因为浮躁,所以自己搞科研不是西方人的对手。但整个国家都浮躁,不如就浮躁到最前列去吧——他越琢磨,越感觉这个逻辑是靠谱的。1997年的一个晚上,在广州东方宾馆一个小院子里,汪建和几位朋友边吃夜宵边争论了一个通宵。天亮的时候,他确定了自己的下一步方向:“按照人力密集型产业的方式搞科学,几千人做一个项目,人海战术,不信这样搞不过老外。没准儿,能堆出一个诺贝尔奖来。”

后来就有了今天的华大。汪建总结华大模式:浮躁心理,加上中国的人口红利,再加上年轻人的聪明才智和勤奋努力的精神,这就是有中国特色的科研之路。现在,华大平均一个月有一篇论文上《自然》杂志或《科学》杂志,数量是超过了蒙卡达一个人。汪建再想起蒙卡达,心里就平衡多了。

不过,蒙卡达在和汪建那一次谈话回去后不久,就与英国妻子离婚,娶了一位比利时公主,受封爵士——这一点无论如何还是让汪建很眼红的。

也随着这个转型选择,汪建再也找不到“赚钱太容易”的感觉了。时至今日华大都没有成为一家能赚大钱的组织,而是一家不断需要大量资金投入的组织,汪建说自己不能算是企业家。

同时,他又远离了实验室,不再承担科研项目,加上美国的两个博士后都没有读完,所以汪建说自己也不能算是科学家。

那他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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