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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三年,我就这一个朋友,因为我是个怪人。喜欢看漫画书,在课间休息时,甚至上课时,我都闷不吭声地趴在课桌上翻着其他同学不看的日本漫画书,要么像个神婆一样在纸张上涂涂写写,那是我在创作自己的漫画故事,有时候也写小说。
小明就因为和我搭了腔,“你在看什么呀?”——那还是第一学期——我随手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来给她看。“你有下一集吗?”她看完后问我。
从此班上有了两个喜欢漫画的人,我有了个朋友。
我几乎所有话都和她说,所有的,她好得就像一个幻想出来的朋友,愿意聆听也完全接受我想表达的一切,但我们又是南辕北辙的两个人,我是性格阴沉,碍人眼的差生,她是活泼大方,讨人喜欢的优等生。
每一次奶奶在骂我没用时,老师暗示我多余时,都会提起她的名字:“你看看小明!你怎么好意思跟她是朋友?”
是啊,她太优秀了,我多喜欢她,以至于有些小心翼翼了。
8
“所有人站起来。”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她的双眼气得通红,嘴角却扭曲出一个弧度奇怪的笑,阴阳怪气地说,“从学号开始轮下去,每人报一个好朋友的名字,提出的和被提出的两个人可以坐下去,让我们看看谁没朋友,又是为什么?1号——”
她被班上最顽皮的一个男生惹怒了,此举是为了验证她那一套差生没朋友的理论。
当时十三岁的我哪里顾得上去思考这位在六十个孩子中拥有“绝对权力”的成年人,她如此毫无遮掩的恶意,将会给多少孩子带来多大的心灵阴影——我已经自顾不暇——
小明的名字已经含在嘴边,可我的学号是31号。
我看向她,她并没有看我。
心中拥挤的恐惧快使我吐出来了,因为她并不是只有我这一个朋友。
如果她说了别人的名字,那我就要在众目睽睽中,和班上最不受欢迎的几个男生一起站着了,就像是拆迁过后遗留在废墟中的几根残破柱子,周遭空落落的,尴尬地任风雨取笑。
在身边的同学们一脸轻松地一个个落座时,我盯着光线里的浮尘,似乎每一片都饱含着压倒我的重量。
直到小明的声音叫了我的名字。
我想,如果有一天,她不再是我的朋友了,那天一定会塌下来。
9
初中毕业之后,我变得受欢迎起来,几乎每一个人都愿意和我做朋友,好些人以帮我做作业、在体育课上围着我聊天、放学后陪我走路回家为荣。
突然间我有了好多朋友,多到我无法再给任何一个人颁发“唯一的、最好的”桂冠。
而且我谈恋爱了,和小R,但其实,我觉得这是小孩子玩家家酒。
我们只是小孩子,说出的“我爱你”三个字的分量,也不过和坐在麦当劳里,对草莓奶昔说的一样重。
小R后来劈腿了,理由是:“我一点也不觉得你爱我。”
“神经病。”我双手抱在胸前,一点也不难过,就像是挂在包上的一大堆吊饰中丢了一个而已。“你知道有多少人排队等着和我谈恋爱吗?”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得意得很,和电视剧里的超级大坏蛋差不多。
“但是你一个都不喜欢,最后他们都会离开你的!你根本就没有心。”
“神、经、病。”
有病的可能是我吧。
10
明明我是相信爱的,再狗血,只要是关于爱情、友情、亲情的电影,总能让我哭成一条狗。在朋友聊天时提到某部片子怎么那么假那么逻辑不通时,我会悄悄红了耳根,因为那么假的爱,我相信得不行。
完美得闪闪发光的爱是存在的——我只是不相信会降临到我身上——或许会来,但不会持久,是啊,她不会一直和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