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曼非常喜爱尼采的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喜爱音乐……再无其他艺术像音乐这样使他钟情的了……他对美术几乎未发表过意见,他显然未用许多时间去欣赏它。语言和音乐是他涉足的领域,是他风流韵事发生和认识提高的领域,也是他从事创作的领域。他的语言本身就是音乐,反映了内心听觉的细腻,反映了对情势、速度和看来似乎无法控制的演讲节奏的敏锐感觉,这在德国散文中,也许在整个欧洲的散文中是史无前例的……他同音乐的关系是一种爱情关系,酷爱的关系。但这是什么,是爱情使人痛苦吗?这是怀疑……我们进一步提出问题。他对音乐带有疑虑……这种内心疑虑来自何处?我们试图回答说,这是由于他——颇具德意志特色——几乎将音乐与浪漫主义等同起来,他的英雄使命就在于充满最大魅力的精神力量,音乐浪漫主义的力量,亦即德国的力量经受考验。然而他的英雄行为是克己自制。”
为了反瓦格纳,尼采曾经将比才及其《卡门》捧上了天,但在1888年,在给音乐家富克斯的信上,他透露了玄机,“您对我有关比才所说的话不可当真,正如我一样,比才对于我千百次地不在考虑之内,不过,作为针对瓦格纳的讽刺性反题,其作用是巨大的”。
尼采的爱乐之心,其实始终牢牢系在德意志音乐上。
你不妨看看尼采是如何聆听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的,他如何听出了这部《欢乐颂》中的欢乐!
“开头乐章奏响了极热烈的基调,奠定了它的方向。没有片刻停息,音乐的洪流踏上了它穿越森林、峡谷及其他自然界的壮观现象的旅程。远处传来瀑布的咆哮声,当它突飞猛进地跌入下面的河谷时,敲响了一个雷鸣般地压倒一切的节奏。
第二乐章给了我们一段喘息时间(一段自我沉思、自我判断的时间),超越了我们所有的徘徊、渴望和热切的追逐。我们的目光捕捉到了一种永恒静止的宁静景象,对着我们幸福地却也是哀伤地微笑。
第三乐章是激情迸发到极致的一个时刻。它的行进路线划过星空,晃动着,彗星般的,一簇鬼火,幽灵般的,幸灾乐祸的,有几分偏离正轨,一股内心闪烁的火焰,一种疲劳的、精力耗尽的奋力推进,没有爱也没有希望,偶尔几声粗鲁的嘲笑,像一个幽灵一样盘旋在墓地上空,却无法找到一个休息的场所(坟墓)。
随之而来的是第四乐章!一种令人心碎的哭喊,灵魂再也不堪重负,无法再忍受无休止的激情传送。甚至连永恒静止的景象也被粗鲁地推到一边,灵魂表现出极度的痛苦,它经受着无法形容的折磨。现在它看到了灵魂的孤独加诸于自己的咒语,这种灵魂的孤立,即使是个体的不朽也仅仅是个诅咒。接着,响起了人类对这个孤独的灵魂讲话的声音,就像对所有孤独的灵魂宣讲,规劝它回归大众的友爱和欢乐之中。这是这首交响曲的声乐的主旨!终于,全人类的热情以它全部的推动力疾风暴雨般爆发了,到达了它的顶点。若不是孤独者的激情与个人心潮的汹涌具有这种惊世骇俗的力量,它永远也达不到这个最高点。
同情与热情联手,并不是为了对比,而是这个过程导致的一个结果。”
而对于整体的德意志音乐,尼采这样评价过:“在这样一个伤痕累累的人类中间,我们德意志大师的音乐声响起,那么究竟什么东西奏响?正是只有这正确的感知。它是所有的习俗、人与人之间人为的异化以及互不理解的敌人;这种音乐是对自然的回归,同时是对自然的净化和改变;因为在最可爱的人的灵魂里产生了对那种轮回的追求,而在他们的艺术中响起了被转变为爱的自然。”
关于应该如何理解音乐的问题,尼采的回答是:音乐应该在象征意义上理解。因为“就其本身而言,音乐对我们的内心并非如此意义重大,如此动人肺腑,以至于可以把它看做感情的直接语言。应该这样说,音乐与诗的古老联系使得节奏的运动、声音的强弱中蕴涵如此众多的象征,以至于现在我们误以为音乐是直接面向内心和发自内心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