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泽
老婆,我埋了你的胎盘
老婆,我埋了你的胎盘
那是一个雨天
我拎着它走到广场
一眼就看中了一棵树,新鲜、帅气
就在它的脚下
我用鲜土,埋好了你的胎盘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埋
俩妈都没有告诉我原因,只说是老辈传下来的
咱权当是入土为安吧
起身回来的路上
我又停下来,端详了几眼
老婆,那个位置狗叼不去,树砍不走
也容易找到
等咱们的一朵长大
我会带她去看,并叮嘱她
输送你营养的皮囊又做了大树的肥料
你要像树木珍爱泥土一样
爱你的妈妈
2013年5月14日
李东泽的第四首。我隐约记得,在前三次的点评中,我提及他爆发力和事实的诗意不够的问题,令我欣慰的是,他真的接受了,文本就是最好的回答。本诗,不论爆发力还是事实的诗意都太够太够了,以至于需要一点遮挡,譬如标题上可以先不露馅。如此公开、有效、美好的交流,让我觉得,我和东泽都是真君子!他心态好,心态好的人自会不断精进走向长远。
南子
羞愧
到了晚年
我的心才获得了屠宰厂荒废时的寂静——
我老得既没有世亲
也找不到宿敌
爱独自在洋槐树下徘徊……
像是寻找我的心在年轻时
被深深改变的那部分
沉默隐忍却与他人迥然相异的那部分——
那么多年
我爱过的都是些什么人说过了哪些话?
时光已逝当年的月光也褪去颜色……
而被时间烘烤的恨意
竟然持续得比爱漫长
我老了
老年的身躯有着黄昏般湿润的根须
见到的世界总有一背影
我与比我更老的街坊们练习甩手操
谈论天气素食和心脑科门诊
脚下的老猫打着哈欠看着我
——看着没有性别的彼此
不知道窗外的落叶正如火焰般翻滚
一如年轻时那个热烈的孩子
放出的情欲之火
羞愧啊
这把不中用的老骨头
可能到死都没能获得更宽广的爱
羞愧是暮年中最后的饥饿
扑向比别人活得
更长久的我
2012年
南子发来新作,她很具个人品格的抒情状态依旧,我从中选出的却是唯一有所不同的这一首。在本诗中,我看到了她的想法、抱负,甚至野心——该当如是,这样的南子与我二十多年前在陕西师大校园里认识的那个跑来进修却比任何一个在校生都更认真更用心的形象是一脉相承的。《新世纪诗典》是长途拉力赛,过程一长,女诗人的弱处便暴露出来,其中之一便是缺乏抱负。
左右
一个萌美女在微博上把我拉黑了
她在微博很激动地说
她要出去卖旧衣服了
以前的旧衣服拿出去卖
挣很多钱买新衣服
我看到这条微博也很激动
我问:有旧内裤和文胸卖吗?
2013年6月2日
我始终认为最好的诗选,只能一个人来编,绝不可能出自合作或集体。因为最好的诗选要有整体通盘考虑,要体现编者的“诗”想,最好的诗选只能是一个人的“编著”。譬如左右这首,如果是只会这么写的主儿,我就不会选,但它出自写过杰作《聋子》的左右之手。我首先替他高兴(不只会苦大仇深),也就毫不犹豫地选了,这里头有分寸,他写则真,你写可不一定。
王有尾
三条鱼
一条
炖了汤
淡了
一条
刮了鳞
放在冰柜
一条
在洗脸盆
就着自来水
游啊游
人肠做的河道
冰柜做的河道
洗脸盆做的河道
只是出家人
打的诳语
“它们相互不认识
不认识吃它的你
不认识它自己。”
2013年5月
都说我选诗出人意料,那是我能欣赏风格不一的好,使《新世纪诗典》的选诗没有形成一个模式。王有尾这首,我估计大家又没预料到,其中包括他本人。高频次推荐者,只会越选越选到他(她)主体风格的边缘地带去,因为重复意义不大。在长安诗歌节某场中,我对有尾说:“你不妨写得‘二’一点。”——这么说的前提是,他有“二”,一种内在的自我挣扎和折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