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编 魏晋南北朝歌诗艺术生产的个案考察 小结

竟陵王萧子良开西邸,为当时博学能文的社会风尚推波助澜,培养了一大批博学文人,萧衍则是其中的佼佼者。梁朝开国之后,他以帝王之尊自然地成为超一流的文士领袖。他特别喜欢主持各种宴会,通过赋诗、隶事等活动,与文人才士磋商文学,探讨学问,并借以发现、选拔人才。当时爱好声酒的社会风气,原本就与宴会有着天然的联系,因此女伎的歌舞表演成为公私宴饮中不可缺少的节目,并与文士的逞才炫博相映成辉。而对文士十分优待的梁武帝,对于吴声西曲也有着非常浓厚的兴趣。因此,他虽自称“不好音声”,却并不反对以吴声、西曲为主的歌舞娱乐,还适应当时娱乐的需要,在歌诗改制方面做了很多卓有成效的工作。不仅亲自参与歌诗创作和乐曲改造,而且为当时的文人和艺术家提供了良好的创作环境。


与此同时,梁武帝还承续齐代以来制作新礼的文化盛举,热衷于制礼作乐的工作。在他领导下,一大批长于礼学的文士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完成了一千多卷的《五礼仪注》。为了配合新礼制作,他还领导吴安泰、王金珠等一批精通音乐的艺人,对吴声、西曲进行了大幅度的改造,完成了《江南弄》、《上云乐》、《梁雅歌》及一批舞曲的创制、改编。这些新曲不仅在声酒娱乐中被广泛使用,也成为最高规格的三朝礼的重要组成部分。他还与沈约、周舍、萧子云等朝中文臣为三朝礼创作了大量的歌诗,真正把礼学家、文士和艺人的创造有机地融为一体,极为典型地体现了实用性的朝廷礼仪对歌诗创作的直接促进。所有这一切,都有力地推动了梁代歌诗的发展,并对后来歌诗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儒家学派向来重视葬礼,孔子用“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论语·为政》)来解释“孝”。孟子说:“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孟子·梁惠王上》)又说:“养生者不足以当大事,惟送死可以当大事。”(《孟子·离娄下》)《礼记·礼运》也说:“养生送死,事鬼神之大端也。”可见葬礼在儒家文化体系中的重要性。汉代儒术独尊,葬礼尤其讲究,皇室宗亲、达官显贵是挽歌的主要消费者,他们欣赏并将挽歌使用在地位尊贵者的葬礼上,使得挽歌成了葬礼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这种风气在魏晋南北朝时期进一步制度化,这在以下几个方面表现得尤为明显:其一,葬礼中挽歌使用的数量、规格,逐渐成为用以体现死者身份、地位的重要标志之一;其二,汉魏时期演唱挽歌的“执绋者”,逐渐定型为从公卿以下六品子弟中精选出的一批年轻人,他们还有了“挽郎”这样一个固定的称呼,相貌、家世、文才、武艺及美名等等,成了挽郎入选的重要条件,士人一旦入选挽郎,即等于拿到了入仕的通行证;其三,人们不再满足于用同一曲辞挽送所有皇亲显贵,开始出现了为某一丧主单独创作的挽歌,挽歌开始成为歌诗创作中特殊的一类。文人们或奉旨为某位丧主创作挽歌,或出于功利目的主动敬献挽歌。有时皇帝甚至要求文臣每人各作挽歌十首,然后在葬礼上演唱从中精选出来的挽歌。至于后者,史料的记载虽然只有一鳞半爪,但可以肯定出于利禄的考虑而创作挽歌的文人也大有人在。有时帝王甚至亲自创作挽歌,这势必形成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的局面。这些都在客观上构成了挽歌创作的现实动力,进而影响到非葬礼文人挽歌的风行。有的文人甚至将挽歌用于娱乐场合,表达那个时代人们对于人生无常的感慨。而以悲为美的社会审美风尚和感伤思潮,也使得挽歌受到社会过度的关注,成为人们抒发人生深哀的最佳形式之一,进而成为一种特殊的文学类型。正是这一切共同促成了魏晋南北朝挽歌的全面兴盛。


歌诗的发展与兴盛,还必须有繁荣稳定的社会经济做后盾。魏晋南北朝虽然改朝换代十分频繁,但是并未造成长期的经济萧条,曹魏及西晋时期、北魏迁洛之后,经济都曾全面复苏。尤其是东晋南朝时期,鼎革易代的变化,除了改换了天子,基本没有引起太大太久的社会动荡。曹魏的屯田制,西晋的占田法、北魏的均田制和三长制,则从制度上为经济繁荣提供了保证。而社会财富的增加,有效地拓展了歌诗消费市场,刺激了文人、艺人的创造欲望,使帝王对歌诗的重视、朝廷礼乐的制作,乃至官方与民间葬礼对歌诗的需求,都能影响到实际生活中的歌舞娱乐。这是魏晋南北朝各类歌诗全面兴盛,以及歌诗艺术达到较高水平必不可少的前提。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