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了输卵管,那她以后还能怀孕当妈妈吗?”她妈妈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关切地问。
车娜确实有经验,生命无虞后,生育就成了家长最关心的问题。我按照车娜的嘱咐说道:“别担心,我们在手术的时候检查了子宫和另外一侧输卵管,都特别好,再怀孕没问题的。现在发生宫外孕的右侧输卵管破损严重,要是不切除可能会后患无穷的,再次发生宫外孕的几率会是别的女孩子的10倍。”
“好的,好的,我们签字。”她妈妈听了我的交代非常果断地拿了主意,旁边的爸爸一直紧蹙眉头仔细听着,一句不曾插话。这位妈妈绝对地强势,什么都能做主,和我妈不相上下。
返回手术室,我更换新的手术衣和手套,在车娜的指导之下,完成了人生第一台输卵管切除术。
输卵管切除术并不复杂,只要切断输卵管系膜和连在子宫角的根部,再一一用手术线结扎断端就可以了。我独立进行切除后,车娜说:“输卵管的根部留得太多了,还要再截除一点,留得太长还可能再次发生宫外孕。”
我当然是按照上级医生的指示行事,没有想太多,甚至觉得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儿,多留了一小截输卵管难道还会宫外孕。多年后,当我成为主治大夫,大半夜飞奔到急诊室救急和平事儿的时候,就碰到了类似的病例。
病人说自己几年前因为宫外孕已经在国外切除了左侧输卵管,同时结扎了右侧输卵管,于是,我的一线医生彻底将宫外孕排除在外,结果病人内出血晕倒在诊室,差点休克。我们通过腹腔镜进行急诊探查之时,发现就是病人左侧残留的不到1厘米的一小截输卵管残端发生了宫外孕,而且已经破裂,正在飙血。
行万里路不如仙人指路,我再次被车娜折服,临床医学是经验医学,谁看得多谁的见识就广,一点不假。所以,协和医院里多年来论资排辈,甚至不唯职称论,而是唯年资论,不是没道理的。临床是最需要踏踏实实的东西,破格提拔的医学天才不是没有,但多数只是传说。
20世纪90年代初,腹腔镜微创手术逐渐进入了中国人的视野。先是打一个钥匙孔大小的洞进行单孔腹腔镜的探查手术,只能简单地看看肚子里头怎么回事。之后有了三到四个孔的治疗性腹腔镜,开始只是进行输卵管通液、病灶烧灼之类的简单操作,后来达到在腹腔镜下治疗全部良性疾病,例如卵巢囊肿剔除术、卵巢输卵管切除术、子宫肌瘤剔除术、全子宫切除术、输卵管吻合术、盆腔脏器脱垂的修复性手术。再之后,医生们尝试通过腹腔镜进行恶性肿瘤的根治性手术,甚至有人提出腹腔镜在妇产科手术中是无所不能的。进入21世纪,老美甚至鼓捣出了机器人腹腔镜,并且已经用于临床,在商业利益的驱动下开始向全世界,包括医疗发展极度不平衡、医疗人均投入居世界末位,甚至还有很多人因为没钱看病在家等死的发展中国家贩卖。当我们终于把单孔探查性腹腔镜发展到多孔的治疗性腹腔镜,老美又在研制单孔的治疗性腹腔镜,期望在解决问题的同时,将创伤和切口减少到最低限度。更有甚者,一直有人执着尝试和研发经自然腔道内镜手术(NOTES),例如通过口腔食道插入胃镜,切开胃壁,手术器械进入腹腔进行胆囊切除术,从嘴中取出胆囊后,再缝合胃壁,人不知鬼不觉在毫无手术痕迹的情况下完成手术,还有经过阴道切除阑尾的,经过阴道切除肾脏的。虽然手术问世至今一直饱受批评和质疑,但谁能保证它不会像腹腔镜技术那样成为将来至关重要的治疗手段之一呢。谁知道NOTES技术是不是微创治疗的“第二次革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