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人间失乐园(5)

“天哪,天哪,天哪。”我一遍又一遍地感慨,没法停下或是说些其他什么话。我此刻看到的是两个土墩,稍远的一个比起另一个略微高些。它们大得出奇,周围的建筑物都无法匹敌。我曾见到遗址在白天的照片,但在夜晚,它们只是漆黑一片,又显得十分笨拙,你没见到的一面更为恐怖。我很难想象人们可以挪开这堆东西,看看这里的断瓦残垣、气味和烟雾,我也很难想象这座钢筋、玻璃和血肉混杂的大山可以被清扫干净,因为这堆废墟看起来同一年前的双塔一样,根深蒂固、恒久不变。

戴着钢盔的人们从废墟走出,他们的脸上满是尘土,我们已辨不清他们的眼和鼻子了。

一位女警官走到我们跟前,俯下身子看着舒勒。有一个新面孔和她搭讪,舒勒显得十分兴奋。她明显被她哭哭啼啼的父母惹怒了,因为我俩正慢慢夺走她这次旅行的喜悦。

“你好啊,小家伙!”警官说,“看那笑容!你现在就像是我的一抹阳光!”她伸出手,摸了摸舒勒。舒勒大声地笑了起来,笑声有些憨厚。这是时隔一年,我们头一次听到舒勒这样的笑声。警官也微笑起来,但她大大的双眼中满是泪水。她甚至都没顾上擦干眼泪,只是同舒勒玩耍,让泪水径自淌下。她向我们告别时,舒勒伸开双臂和她拥抱。她闭上双眼,让自己完全沉浸其中。

突然,我感到庆幸,庆幸我俩将舒勒带在了身边。我无能为力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但舒勒可以。她是一抹阳光。

之后,我们离开了那里,离开了那座城市冒着浓烟的伤口。后来,我又去过废墟几次,但朱莉没有。

“美国,你何时会似天使般纯洁?”这是诗人艾伦?金斯堡的诗句。我想着多年之前离开人世的这些人,他们的肖像印在走投无路的亲友们亲笔书写的海报上,缥缈的声音在手提电话上响起。我冥想着所有这些已逝的人,那些年轻的情侣,那些忧伤孤独的人,贪婪的和慷慨的,务实主义者和理想主义者,温柔的母亲和红光满面的父亲。他们只是和我一样,或许也和你一样。但他们并没有天使般纯洁。我们没有一个人是。

但即使我这样写,却知道这并不完全正确,因为确实有一个天使,我曾看着她用幼小的双手为遭遇劫难的双塔祈福,为内心深受创伤的警官提供甘露。舒勒是一个天使,但同时也有几分恶魔的姿态,看到她你就像看到一朵正在咆哮的纤细的花朵。她现在依然和那时一样,至于其中的原因我也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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