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丢失
每当要描述生命中美好时光的时候,我总会变得害羞而彷徨,我才尽词穷,文字和语言变得苍白无力,我似乎又变成了刚刚开始学习写作的小学生,面对一篇高深莫测的文学系入学命题作文,无法作弊,形单影只,自卑得无法形容。
也许,我仍踏着青春的尾巴,往事似乎只是昨天还没有残落到明日黄花的地步,可我已经不再年轻,越来越多的孩子开始叫我叔叔,我即使穿着自以为年轻的衣服也不会在校园里被叫作同学,就算我剪一个时尚流行的潮头,还是有年轻的女生开始叫我大叔。没关系,我已经开始习惯了这种蜕变,反正无法阻止,不如欣然接受。
我无法再回身逆行,但至少手握大把回忆,老去的路上并不孤单。那些无法被写进史册的平凡记忆,不断被想起,又不断被忘记,再不断被想起,然后在这辗转和反复的过程里不断的丢失。
我毕业后那个红色的录音机找不到了,它也许在某个旧货市场寂寞的悲伤,又或者干脆变成了废铁垃圾,反正现在很少甚至没有人再用那样的方式去听音乐,红色的机器被做成摩托车的造型,在当时看来是个很酷的家伙,超越70后的时尚,但和之后的数码生活一比当然老气横秋。它曾经静静的摆在那个门牌号码为305的男生宿舍的桌上,有时被拿到阳台,放自以为值得炫耀的歌曲,并最终在楼上摇滚青年的重低音音响轰击中黯然神伤。偶尔,我也会把它带到操场,好让我在和女孩儿聊天时有一些背景音乐,夕阳里或者月光下,当时觉得浪漫的不老情歌从A面唱到了B面,直到电池没电发出怪异缓慢的变速曲。
我毕业后那辆蓝色的单车也找不到了,它也许依然在校园里欢喜的驰骋,又或者已经被可恶的偷车贼变卖给某个陌生猥琐的人,然后在破旧不堪之后彻底被当作了废铁。细轮弯把,车梁下有专门放置水壶的槽,有当时拽拽的变速器,它轻易超越二八车、淑女车、山地车,在当时校园里某个孩子破天荒买来的轿车面前也依然昂首挺胸,然后骄傲的被超出一大截,它曾经静静的摆放在宿舍阳台下的停车场,有时我会骑着它在黄昏里寂寞游荡,偶尔,身边也有女孩儿并肩,在离学校不远的某条不知名的路上,直到黑夜吞噬了夕阳。
我毕业后那些熟悉的兄弟也找不到了,他们从京城四处分散,在各自的世界里柴米油盐的平静,又或者像大片一样跌宕起伏,不在同一个城市,越来越少联系,直到有些人终究音讯全无。那个每天抱着电话机灵得像猴子一样的家伙南下广州,那个电话里曾苦苦追寻彻夜争吵的女友变成了他的妻子,偶尔联络,他变成了功利市侩的小老板,在潮湿的空气里为孩子奔波着各种赚钱或者不赚钱的营生。那个攒了无数双篮球鞋的羞涩青年回到了福建老家,有次造访厦门,他已很少再有时间去篮球场,在工作和两个孩子间忙得不可开交,对梦想的期待渐渐变成了对孩子的期待。那个曾经在北京的报纸、媒体、影视公司、广告公司不断彷徨的天蝎座酷男已经放弃了在这座城市的急躁,他把几段被伤害的恋情埋在了这里,回到了长沙考上公务员,轻松自在优哉游哉,曾经的京华夜夜雨变成了潇湘日日闲。那个一直做着执着导演梦的长发艺术青年依然只能喝两瓶啤酒,生活的利刃让他的梦想一次次遍体鳞伤,可他却依然对梦想忠贞不贰,周转数次,甚至把自己放逐到苏杭,可又在数年后考上北影的研究生,青春被追梦的脚步踩踏的面目全非,可至少保留了专属尊严的长发飘飘。那个仙风道骨的班长老兄依然潇洒笑对人生,那个沉默内向的眼镜男变成了历史老师,某某和某某轰轰烈烈的校园爱情变成了男贵女富、如虎添翼的天作之合,硕果仅存,可喜可贺。而包括我在内的那些大多数的某某和某某,终究在青春的换幕时间,被系主任学前无情的预言悄悄击中,被现实和缘分默默拆分,天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