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既是对话,何以取名“四分之三的沉默”?说来这只是我和妻子谈到这本书时,她在直觉的瞬息捕捉到的意象,却未尝不是道出了某种深层的意味。对话的反面不就是沉默?如鲁迅在《野草·题辞》里所说:“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在我们这个聒噪的小时代里,我们说了
太多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沉默了,又或者我们早已忘却了沉默,忘却了维特根斯坦“对于那些不可言说的,我们应该保持沉默”的告诫,以致对于不可言说的,我们说了太多,对于需要言说的,却说得太少。我们确乎是太有理由不安于沉默了,在这个充满喧哗与骚动的年代里,完全的沉默,无异于湮没。那不如让沉默成为这四分之三的沉默吧!比之海明威的冰山理论,正是有海面以下四分之三的“沉默”,才会有海面之上四分之一的真实的“言说”。而这沉默的部分,并不是失语,而是自觉到虚假浮泛并起而反抗时,迸发如闪电的沉默的言说。
这是有良知的对话可能做到的。有位媒体人在为一本访谈录所做的《跋》里说,某主持人在做一档文化节目时,每个嘉宾的前两个小时谈话,基本上都会被直接删去。因为再有经验的被访者,聊到两个小时后,提前准备的废话也会被耗尽,之后,才有可能出真东西。我不曾有过这样的奢侈,我担心聊到疲惫后说出来的话会更显苍白,正如我担心仿佛是在不可期的瞬息中,领受了狄兰·托马斯的启示似的,那种“催动泉水挤过岩缝的力”,会在岩缝洞开的流淌中枯竭。也因如此,我们更需要直追本源、直指人心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