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为什么欧足联老是把AC米兰和巴塞罗那抽在一起?这种比赛,谁出局都可惜,看得让人揪心!”

她对橱窗、购物和衣着并不过分在意,但真的喜欢尤文图斯2011—2012赛季那件粉红色客场队服,希望自己也有一件。问题是:她是罗马球迷,一个罗马球迷决不能穿上尤文图斯的衣服。

“有没有办法把尤文队徽摘下来?”

“但队徽摘下来,还是可以分辨出是尤文的衣服。”

皮耶罗不再是尤文图斯的主力,他将在赛季结束后告别意甲前往澳大利亚联赛。37岁的皮耶罗穿着长大衣站在场边,本队迟迟不能进球,他的目光呆滞。玮突然叫道,“Caro Alex(亲爱的皮耶罗),那件大衣我也想要,一直到膝盖以下,冬天刚好可以裹着我。”

理想的情况是,为尤文设计队服的设计师,有一天去为罗马设计队服。

“有一天”或许存在,这一天基本都在我们的人生之外。

当我起床后把两条狗安顿好,独自走进正匆忙苏醒的街道,看每个路人把前夜卧室里的垢气装进垃圾袋和公文包里带出家门,我总是想,地球上似乎找不出一种比中年男人更无聊的动物。他们每天起床,既非生理本能也缺少哲学缘由——这种状态就叫无聊。

2009年夏天的一次彻夜长途飞行后,我在北京首都机场取行李,偶遇原拉齐奥前锋、阿尔巴尼亚人塔尔。塔尔出生于1973年,比我大6岁,所有踢到35岁以后才退役的球员都不是无聊的动物。塔尔35岁退役,基本不无聊,我们聊起过去,他告诉我,在中国—阿尔巴尼亚关系亲如新婚夫妇洞房花烛的年代,他父亲也来过中国。

“不过,没什么可说的,都是那个年代的事情了。你知道,我小时候也一样做过广播体操。”

我忍俊不禁。

我对广播体操的记忆,仅次于足球和鸡蛋的关系。

大学一年级,我是系学生会体育部成员,这样不必一早做广播操,而是给法语系学生打考勤。他们在篮球场上的规定地点出现,不能晚到,我可以晚到2分钟,手拿着一张表格,没有洗漱,打着哈欠整理自己的嬉皮笑脸。

一开始,我需要点名,做操的学生答应一声,然后我在名字后面画个钩。没多久,我懒得再点名,从他们身边走过,直接全部画上钩。又没过多久,我懒得再去操场,每天慢慢起床,直接在表格上全部画钩。再没过多久,我受到体育部批评,因为一些多年坚持做广播体操的高年级学生去抗议,我给做操缺勤的一样画钩,这对坚持做操的学生不公平——做广播操的考勤和政治表现一样,最后要折算入学生的“综合评估”成绩,大学前3年累积的综合评估,将对学生毕业分配产生影响。

蛋民不坏,可惜就是永远不懂人民的好,一点小事就升级成蛋民内部矛盾。我退出了积极发挥蛋民先锋队功能的学生会,也失去了不做操只打考勤的特权。接下来,如何避免自己彻底沦为蛋民?需要仔细研究各种规定。我发现,连续缺席周一的升国旗活动有被学校开除的风险,不做广播操只影响综合评估和毕业分配。于是,我只去升旗,不做广播操,就这样度过大学时代的每个早晨。

如果父亲知道我在北京这样对待广播体操、综合评估和毕业分配,必定会后悔儿子上中学时没有严格管教。我上高中时,父亲是年级主任。他愤怒于我做广播体操时吊儿郎当的样子,或者说,我根本不是在做操,而是甩甩手,抬抬腿,东张西望,试图和旁边的女生搭话。

塔尔是球员,任何球员都会觉得广播体操无聊。我父亲不是球员,他认为,一个上午跑步、下午踢球的“运动员”,这样不严肃地对待广播体操不可理喻。在四川男生里,我的个子算得上比较高,站在队列的最后排,然后,我总是试图和也站在最后排的高个子女生说话,“一会儿我陪你去买杏仁好不好?”一男一女,在人群里非常突兀,父亲从主席台上看来,我在集体队伍里的形象严重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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