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路上 (6)

在南岳召开了一个重要的军事会议。保黄说: 他随时有可能上前线。我的心又插翅飞向了保黄,一个为自己祖国的失败和耻辱忧伤的英雄。他如此善良,果敢,风华正茂,对这样的男人,我一切都能宽恕,些许的唐突和粗暴又何足挂齿呢?当我在布鲁塞尔过得很安逸时,许多人正在受难……至于说起贞操,那是我的过失,当然全怪我自己,我为什么不能等待,一直等到保黄来和我结婚呢?我将尽最大努力来弥补这个过失,要做到循规蹈矩,永不抱怨。

有一天,保黄对我说,我该回到比利时去读书。他说,蒋夫人作了一次演讲,劝那些有办法出国学习的人都走,为将来“恢复失地”做准备。蒋夫人家中有些人已经到美国“深造”去了。我写信给赫斯说,我可能还得回去学习。保黄还说,他现在也可能会再出国进行规划和等待复仇……可是过了一天情况又变了。我们全都留下不走,全部继续下去……就这样日复一日随着高级军事会议的进行,消息也天天不同,保黄在反映参谋总部上下流传的谣言时,每天对我讲的事情都前后不同……

接着,在参加了祝融峰的一次野餐之后,另一场危机又发生了。祝融峰是衡山七十二峰的最高峰。在一个晴朗的日子,我们去拜访峰顶上的寺、院;爬上了朝圣的石阶——由于年代久远和多年的踩踏而磨蚀了。阳光明灿的白昼如此纯净,如此清澈,如同人们嘴边哼唱的一支小曲。我们带来了橘子。高高的蓝天随着白昼的逝去颜色逐渐加深,直到玫瑰色的夜幕来到山坡上翔舞。每次想起那样的美景,我的心都会随之轻盈。

和我们一起登山的有一位陆小姐和她的未婚夫张少校,以及另外一些在参谋总部工作的人。我们到达那座佛教寺院后就在那里吃晚饭,一顿素斋,同时聆听着方丈的谈论。我们通夜都听到山峰之间凄厉的风声,我们看了日出;在回来的路上碰到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冯玉祥将军迎面走来,有两名警卫跟随着他。他也是来参加那个重要会议的。在会议间歇期间,他就在山中散步。

接着,保黄神色阴郁,突然发作起来,他责问我为什么要主动同方丈以及其他男人讲话?看看陆小姐,她从来不开口。正当保黄的叫嚷声使我掉泪时,我们听到一阵低沉的嗡嗡声,起先我们以为是山中瀑布的轰鸣,但这阵声音使周围的空气都颤动起来,接着便看见天空中有一架架日本轰炸机。我们马上起身躲藏,飞机投下了亮锃锃的炸弹,爆炸声使山岳都震荡不已。我们匆匆忙忙找地方掩蔽,有一个人钻进了一间小小的公厕。等轰炸机飞走后,我们看到南岳村罩上了浓厚的烟尘。充当兵营的那座大庙已被击中。黄瓦的屋顶全炸得粉碎,士兵被炸死,大片迷蒙的烟尘仍停留在空中。我们走下山坡,来到庙前,听到哭叫声和呼喊声接连不断。我不假思索地说:“我们也许可以帮着把伤兵抬一下?”保黄转过脸来,气得脸都发白了:“你发疯啦……正经女人哪有这样的?你这么喜欢男人吗?你不去摸摸他们就忍不住吗?你要去侍候他们吗?你的本分是跟着我,给你丈夫做饭!……”

我们走回旅馆。旅馆也被轰炸波及,我们的房间净是瓦砾,一片狼藉。我收拾起来,寻找着侍者的扫帚。保黄躺到床上,过了一会儿又出去了。我剪了剪油灯的灯芯,听到别的房间传来刺耳的打牌声,还有女人的叫喊和嬉笑……

下一章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