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了:“必须,必须保卫!必须保卫武汉……”我不是刚在昨天还看到那些游行队伍吗?那些旗帜上写着: 守住武汉,抵抗到底!今天还到处贴着: 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在昨天的游行队伍里,小学生们、店主们、商人们,都行进着,那些彩车、爆竹声、人们的喊叫声,今天还有数以千计的义勇军出发,走向前线……这不可能是毫无意义的……但真是毫无意义!
告诉我们这件事的是保黄的叔叔唐将军。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含蓄而有节制,脸型瘦削。他在后来几年中心境愁苦,得了神经衰弱症,一走进他在重庆的办公室,就坐在写字桌前,一动不动,老那个姿势,闭上眼睛。他已经失宠于蒋介石,靠边站了,因为他老实。他心中知道已经没有希望了,这个政府要完蛋了,可是他还不准备出卖自己的国家去换几块日本钱。他前程黯淡,继而将消失。到1941年,他的侄子保黄要比他叔叔唐将军更有势力,因为唐将军不是特务组织蓝衣社分子……他只是到了1965年才重新露面,成了新中国的一位副省长。在1938年10月那天的武汉,正是唐将军露出一副茫然的神情低声告诉我们:“也许不必要保卫武汉。”
危城中的婚礼及离散
10月15日保黄和我结了婚。主持婚礼的是肯特博士,一位牧师,也是红十字会的人员。出席婚礼的有一位华侨,他是个飞机机械师,我们都叫他阿黄。他正在打摆子,是在疟疾发作的间隙赶来给我们当伴郎的。还有一位裴上校,他短小肥胖,穿一身黑,头戴呢帽。后来我很憎恶这个人,因为他是个特工。
这一天,一切疑虑都被感情淹没了。至少,在这腐败不堪、到处遭受蹂躏和破坏的严酷环境中,我们两人将站在一起。保黄和我将并肩斗争,把一切污泥浊水扫除干净。这一切只是暂时现象,是过渡时期,都是战争造成的。好人终归是多数,我们应该有信心。可是,随后又传来这样的消息: 广州也像武汉一样,对整个战局“不必要”了,也成为一个“不必要”固守的城市。广州也危在旦夕。
10月12 日日本人开始向广州进犯。广州虽有二十万中国守军,仍然于21日陷落。蒋介石下令不予抵抗,这些军队便撤了出来。
日本人从海、陆两个方向发动进攻,三十艘炮舰由虎门溯江而上,两万士兵登陆。四万三千名广州人签名志愿参加保卫家乡的战斗,但官员们都已溜之大吉,没人给他们发放武器。城中跨越珠江的大桥遭到轰炸。21日下午,日本人的摩托化部队开进广州。通过这一行动,日本把兵力部署到了一个突进的位置上。三年后,他们向英国的殖民地香港发起了进攻。
武汉的报纸指斥日本的这一军事行动是发动东南亚战争的第一步,但没人当回事儿。最不当回事儿的就是英国人。他们自以为是强国,是白种人的强国,加上日本人要全力以赴对付中国,他们可以高枕无忧。日本人还不至于傻到冒犯大英帝国……
现在看来,当保黄离开武汉的时候,我居然在教会医院中开始了工作并且在往后几天内还继续工作着,的确很古怪。当时委派他进参谋总部的通知已下达,运载参谋总部人员赴长沙的轮船10月16日启碇,他就上了船。红十字会的很多单位早在15日我们结婚那天就启程赴长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