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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疑似赛璐珞材质的球搅扰了老光棍儿布鲁姆菲尔德的睡眠。后者发现这两个球是有生命的。
卡夫卡赋予两个球生命的手段是,当布鲁姆菲尔德把一个球捉住之后,这个球在他的手心急速旋转,似是要逃脱他的掌控,而另一个球在地板上的蹦跳加剧——
安全的球正在为失去自由的球焦急万分。
可惜他没写完。没人能知道那两个球的命运走势。
重读卡夫卡真不赖,每次重读都会使你离这颗焦灼的心近一点儿。阅读过程中的悲喜就像破译密电码。
现在我敢肯定,卡夫卡是快乐的,敏感不一定就带来痛苦。至少不仅仅是痛苦那么简单。
6
心里不安定的时候,被什么东西揪住心尖拧个没完的时候,读读书,写写字就挺过去了。豆腐干与花生米同嚼的秘密早就发现了,可是每一次这种感觉的出现都让我感叹到想说句脏话嘉奖自己一番。
7
一个独处的人后背痒痒了,想抓挠一下,不管是你手边有托尔斯泰的书,还是卡尔维诺的,都不会比一个痒痒挠更能帮你解决问题。
所以,文学没用。当你痒痒的时候,疼的时候,饿的时候,冷的时候,性欲亢进的时候。
文学只作用于你的灵魂。靶向性只针对隐形的灵魂器官的疼痛。
8
雷蒙德·卡弗说:“尽管你有可能被人看成傻子——作家要有面对简单事物,比如落日或一只旧鞋子,惊讶得张口结舌的资质。”
如果你选择了写作这行当,就做好孤独,穷,身上有异味,不被他人理解,甚至被目为怪物的准备。因为你的追求不同于他人,你得清楚你想要的是灵魂层面的富足,你甚至都得能克制住不去取悦某些小众读者,更别说是大众了,你无非就是想他妈愉悦自己,让自己一辈子有别于某些人类以及猪狗。
香车宝马美女豪宅即便是你所欲,也非你所期,能有固然不坏,但别冲那去,否则尽早去干点别的。
有翘尾巴迹象或贪心骤起之时,我就对着镜子唠叨上面这段话。
9
反正文学这种东西相当古怪,跟孔夫子说的女人似的,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
你越宠着她爱着她,她就不会拿你当回事儿。当然一点儿也不拿她当回事儿也不行,说不定就跟别人跑了。
于是便又想起我尊敬的余华老师。在我的写作生涯中,他是大师兄一般的存在,代师传徒,授业解惑。因此在我的阅读中,他的那些文论(阅读笔记),比如《温暖与百感交集的旅程》,其功用不亚于他的小说。他能帮你读出你读不出、或被忽略的东西,也的确提升了我,把我从一个不合格读者引领至勉强合格的读者。必须铭感。
然而——
然而作为后辈,我对余华老师的新作是略有失望的。非不敬,失望是说明我爱他敬他依然期待他(对于另一些前辈作家,我是从来不会失望的)。
在我看来,《第七天》里被塞入了太多的东西,多到被我认为更应该用类似于微博的社交网络来承载。
这可印证前面所说,当你强迫文学正襟危坐,跟个史学家那么深邃辽远的时候,文学就开始跟你来不正经的了,她会暴露你所有的心机,跟个最擅长扒道德内裤的妓女似的,一丁点儿情面也不留。
得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