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来的和尚好唸经(2)

正事谈好了,索罗斯和何维凌谈起了哲学。何维凌性格开朗,才华横溢,不仅对经济很有研究,对社会学和哲学的造诣也很深。他一会儿和索罗斯交换对普里高津(I Prigogine)的“消耗结构理论”的看法,一会儿又和索罗斯讨论哈根(H Haken)的“协同学”。索罗斯越说越兴奋,甚至把自己还没有写完的书稿《金融炼金术》的第一章拿给何维凌看。

何维凌当场就从书稿里挑了一个观点和索罗斯展开了讨论。哲思者之间的心灵火花击燃时,那种话语投机、惺惺相惜的情景,真让我有一种庄严的感动。谈话结束时,何维凌请求索罗斯让他把书稿的第一章翻译成中文,在我的《知识份子》杂志上发表。

索罗斯欣然同意,他说:“真没想到,首先分享我的哲学思想的是中国的知识份子。”

我忍不住说:“何维凌是把你的哲学思想介绍给中国的第一人,功不可没。”

在八十年代的中国,没有现金支票、信用卡和旅行支票。我负责安排十一位中国经济学家去匈牙利学习考察,所有费用只能用现金支付。我们的基金会在美国已经完成了注册,因为在等中国方面的进展,所以还没有去银行开账号。索罗斯要我去找苏珊,从她负责的开放社会基金会,取一笔现金给我去做项目用。

一九八六年春,中国青年经济学家代表团成功地访问了匈牙利。他们在布达佩斯的马克思经济大学,和自己的同行们探讨经济改革的许多问题。在他们访问期间,索罗斯专程飞回家乡,跟代表团成员见面座谈,向他们询问了解中国改革开放的一些问题。中国代表团从匈牙利取经回国后,马上写出了几篇有针对性的关于经济改革的报告,提交给了主管经济改革的中国领导人谋断决策。

这个项目结束后不久,一天下午,我去索罗斯家汇报工作。我上楼去他的书房,他正在看书,见我进来,放下手中的书,请我在书桌前坐下,问道:“有什么好消息?”

我告诉他,中国代表团回国后,写了几篇推动经济改革的报告,为政策制定所用了。索罗斯听了深受鼓舞,他说:“我对这些年轻的经济学家印象非常深刻。他们聪明、能干,敢于探讨一些在今天的中国仍属禁忌的问题,他们在直接参与改革和开放的工作,而不是政治上的边缘人物,真是太难得了。”

我听索罗斯说完,从我的黄挎包里,掏出用旧报纸包好的二万美金,放在他的书桌上,说:“哲王,这是没有用完的现金,一共二万,退还给你。”

索罗斯盯着旧报纸里的一堆现金,抬头望着我,表情很惊讶,好像有点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过了好半天,微笑了,说:“梁,你是个好孩子。”

我说:“除了这些没有用掉的现金,既无收据,也无发票。”

“足够了,正确的账本都不如经手人的诚实。”索罗斯笑着对我说,语气很亲切。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的是他对我的信任,心里很温暖。也正是这种信任,让他和我亲密相处了二十多年。

索罗斯热情地支持中国青年经济学家代表团访问匈牙利,是为中国的改革与开放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好事。因为在当时特定的历史环境下,经济改革是摸着石头过河,因此,社会主义国家匈牙利的改革经验对中国很有参考价值。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