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告诉我,一九八一年对他的一生至关重要。这年的业绩出现了自他创业以来的第一次亏损。他写了一封信给所有的投资人,希望大家理解,基金公司靠他一个人决策管理是不合适的,他会继续在战略上掌舵,但要聘请新的基金经理来和他一起工作,并且会把部份投资转包给别的基金公司去管理。信发出后,有些投资人马上撤资,但留下的是多数。此封信代表了他人生的转折点,它不仅定夺了索罗斯基金公司以后的成就,更重要的是定准了他个人生活的幸福基调。
“有时候,挫折就等于转运。”我感叹一句。
索罗斯说:“从这一年起,我可以心安理得地去接受各种好运,也不会再害怕因为好运带来的各种恶运。我完全可以自己分配精力和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说,慈善事业、公共事务、哲学研究。”
我说:“这些都是很富有挑战性的事业。”
索罗斯笑笑说:“对我来说,赚钱不难,花钱很难,去探索世界的本质和生命的意义就难上加难了。”
我开始明白,成为一个成功的基金经理不是索罗斯为之奋斗的人生目标,他愿意在公共事务中扮演一位崇高的领袖角色,而他人生的终极价值,是把自己修炼成一个追求普遍真理的哲学家。
“你一通百通后,个人生活有哪些具体的变化呢?”我问。
“玩。”索罗斯回答得很开心。
索罗斯说,他小时候就好玩,而且喜欢玩刺激的、惊险的游戏。自从心灵解放后,他游泳时的感觉特别好,有时候故意潜入水底去感受压力,有时候又浮在水面享受逍遥。他现在的滑雪难度也比过去更大,常常乐于乘坐直升飞机,降落在没有滑雪道的、白皑皑的高山顶上,然后朝银白世界飞飘下去。他还说,他的网球水平也在提高,而且他还学会了骑马。他特别感觉和过去不一样的,是在下棋时的忘我,他甚至可以整整一个下午坐在棋盘前不动。
索罗斯接着说,他还有两个很大的变化,就是去看心理医生和积极参加社交活动。他说自己以前是瞧不起心理医生的,记得第一次去看心理医生,还没等对方说完,他手一伸,索取账单付完钱就走了。现在,他会定期去看心理医生,不仅自己去,有时候还会和苏珊一起去。
谈到社交,索罗斯说这完全归功于苏珊。他开始金融投资事业时,就给自己定了一条原则:不把事业和社交生活混在一起。所以,他没有私人朋友。自从认识苏珊后,他结识了她的许多朋友。另外,他从来就没有把自己当作美国人。但苏珊天生就有美国人的优越感,而且对有钱有权有才华的人一点也不敬畏,这点让他特别喜欢。现在,苏珊的性格弥补了他自己的性格弱点。他很高兴苏珊全权负责他的社交生活,包括安排请客吃饭和大小晚会。“我现在是一个幸福的人。”最后,索罗斯以这句话结束了我们的谈话。
这些日子,幸福的索罗斯每天下了班,就和苏珊一起去参加产前培训班,帮助产前的苏珊做体操,甚至在苏珊生孩子那天,亲自去产房陪伴苏珊,并且要亲眼目睹索氏家族的又一个新生命是怎样诞生的。
一九八五十月二十七日,苏珊生了一个男孩,索罗斯早就为他取好了名字,亚历山大。第二天,我去医院看苏珊,她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乔治昨天晕倒了。”苏珊说,她生下孩子后不久,医护人员告诉她,索罗斯穿好消毒衣裤,带好消毒帽子和口罩,站在玻璃窗外等着观看婴儿出世的整个过程。没想到他只看了一分钟就晕倒了,然后被几位护士抬进了另外一间休息室。护士们知道索罗斯是大人物,一时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苏珊在产房痛苦挣扎,咬紧牙关,配合医生接生,而这位被华尔街誉为一语能撼动市场的赚钱天才,却躺在休息室的床上纹丝不动,昏迷不醒。
我回到索罗斯家后,赶紧跑上楼去问他是否确有其事。索罗斯不好意思笑了笑,点头默认。我问:“你醒来后的第一感觉是什么?”
索罗斯回答:“幸亏我不是女人。”
索罗斯意识到了持续的成功给他带来的恐惧,而他真正摆脱因恐惧产生的痛苦,是在遇到挫败以后。他终于看到自己有了失败,并且能够面对失败,敏锐地抓住了让自己重生的机会。他不仅调整好公司的结构,而且也把自己的生活定格于快乐开心。命运是捕捉机会的能力,索罗斯不仅有捕捉好运的能力,也有利用坏运转好运的本事,这一点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