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稚晖先生的《一个新信仰的宇宙观及人生观》已经给我们做下一个好榜样。在这篇《科学与人生观》的《起讲》里,我们应该积极地提出什么叫做“科学的人生观”,应该提出我们所谓“科学的人生观”,好教将来的讨论有个具体的争点 等到那“科学的人生观”的具体内容拿出来时,战线上的组合也许要起一个大大的变化。我的朋友朱经农先生是信仰科学“前程不可限量”的,然而他定不能承认无神论是科学的人生观。我的朋友林宰平先生是反对科学包办人生观的,然而我想他一定可以很明白地否认上帝的存在。到了那个具体讨论的时期,我们才可以说是真正开战。那时的反对,才是真正反对。那时的赞成,才是真正赞成。那时的胜利,才是真正胜利。
只有到科学派每一个人都能够学习吴稚晖,彻底地否认上帝的存在、灵魂的不灭、爱情的玄妙的时候,全面战争才能展开:
他一笔勾销了上帝,抹煞了灵魂,戳穿了“人为万物之灵”的玄秘。这才是真正的挑战。我们要看那些信仰上帝的人们出来替上帝向吴老先生作战。我们要看那些信仰灵魂的人出来替灵魂向吴老先生作战。我们要看那些信仰人生的神秘的人们出来向这“两手动物演戏”的人生观作战。我们要看那些认爱情为玄秘的人们出来向这“全是生理作用,并无丝毫微妙”的爱情观作战。这样的讨论,才是切题的、具体的讨论。这才是真正开火。
等科学派与“玄学鬼”决死战的全面战争来临的一天,也将是科学派大获全胜的一天。那种胜利,胡适相信,就像达尔文与他的拳师狗赫胥黎战胜了宗教一样:
反对科学的先生们!你们以后的作战,请向吴稚晖的“新信仰的宇宙观及人生观”作战。拥护科学的先生们!你们以后的作战,请先研究吴稚晖的“新信仰的宇宙观及人生观”:完全赞成他的,请准备替他辩护,像赫胥黎替达尔文辩护一样;不能完全赞成他的,请提出修正案,像后来的生物学者修正达尔文主义一样。
胡适用“战争”作比喻,用达尔文以及为他辩护的赫胥黎自况并不是偶然的。这是一种跨文化的模仿、挪用与想象。本章起首已经指出:维多利亚后期的英国文化界是科学与宗教对峙的图像,早就被新的研究推翻了。然而,赫胥黎毕生刻意经营而又深受其利的,正是他挥舞着科学的旗帜与宗教作生死斗的图像。赫胥黎深信自己能够“过五关斩六将”。早在1860年,他为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写书评,就用相当血腥的文字形容说:
在每一个科学诞生的摇篮旁边,躺着的都是被斩杀了的神学家;他们就像被赫拉克勒斯(Hercules)[希腊神话里的]绞杀了的蛇。历史摆得再明显也不过了,任何时候,科学和道统交锋,只要是坦荡荡的、没有小动作的,那败下阵来的,一定是后者。即使不是一命呜呼,也一定血肉模糊;即使不是被斩决,也一定是遍体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