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喻(23)

应该说这两种不同的爱同样都是假模假式的,因为她们之中的任何人在他的心目中,都具有两种不同方面的含义:雷昂德尔对伊莎贝尔的爱情要被搬到舞台上表演,这是为了要表现出剧中男主人公之间那种所虚构的激情。而扮演雷昂德尔的喜剧演员对布吕耶尔侯爵夫人的爱情也是逢场作戏。至少可以这么说,在(小说的)现实世界和客厅的场景中,这一爱情被这位喜剧演员通过夸张手法呈现在舞台上。他既要扮演喜剧角色又要演诱惑者——作为身兼双重角色的喜剧演员,他在城市里也如同在场景中那样——到处寻找诱惑对象,还要成功捕获美丽的喜剧女演员的芳心。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种爱情可以说是非常“真实的”。如果说他在戏中所表现出来的激情是假模假式的话,那么他所表达出来的幻想征服城市的欲望则是十分真诚的,而在这里,这种“伪装”往往也和在别处一样都是要为欲望服务的。

正如我们刚刚所指出的那样,在雷昂德尔出场的同时,叙述用的时态是从未完成过去时转变为简单过去时,或者说“史诗式的过去时态”,这样的时态往往聚焦在笑剧里即将发生、马上要进入叙事状态的剧情上面:“一看见雷昂德尔,潘多尔夫顿时怒不可遏。他赶紧让女儿和侍女回到房间里,然而泽尔毕娜不可能那么迅速,她已经来不及将一张写有寄给伊莎贝尔姑娘的纸条藏进裤兜里了。”叙述差不多到这儿运用的都是自由间接引语(挨潘多尔夫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之后,这位胆大妄为的侍女毫不示弱,立马唇枪舌剑地予以反击,她竟然还规劝潘多尔夫自己将雷昂德尔娶进家门,既然他对之这么喜爱的话。反正,她绝不能容忍自己的女主人成为那个坏小子的夫人,因为他面目可憎,就像是被放在葡萄园里的稻草人……)。而此时剧中又有些人物说了这番话,开始让人相信出现了新的转机:“这位年轻男子,单独和其父亲住在一起。剧中的人物以最谦恭的态度向人发誓,这位年轻男子的动机诚实可靠,绝无丝毫的虚伪。他唯一的目的就是想缔结最神圣的婚姻,而且他出身名门,教养有素……”接下来玛塔莫尔到场了,这可是位鼎鼎大名的人物,从喜剧的角度来看,他应该是整出戏的核心人物。他一开口说话自然就变换成直接引语形式:他在灯光前停住了,开始发表演说,侃侃而谈,口若悬河,说的全都是不着边际的大话,从内容来看,纯属吹牛。只不过这一切都是向那些博学者证明该剧的作者曾经读过玛塔莫尔之辈的祖先——普劳图斯的《吹牛的军人》。他说道:“啊,司卡班(玛塔莫尔的仆人),就拿今天来说吧,我想和我的那位女勇士停战一会,我必须提醒那些医生们要注意墓穴里的人已经人满为患了,而那里的人都是我将他们送进去的。瞧,和我一样,他们已经将波斯国的索菲王罢黜了,揪着他那阿罕默拉巴干式的大胡子将之撵出其地盘,另一只手还杀了一万多背叛他的土耳其人……”接下去又是一大段的长篇大论,这个自吹自擂的吹牛大王叙述自己突然要改变原先的惊人之举,因为他想大声喊出对伊莎贝尔始终不渝的爱。此处的长篇大论明显地是从高乃依的剧作《滑稽的幻灭》第二幕玛塔莫尔那段台词中获得启发的。

从玛塔莫尔这个人物形象的塑造上来看,他是介于假充好汉、实则懦夫之间的人物,他假惺惺地装出一副备受打击的失恋者的可笑模样,这样的人物形象塑造如同采用了戏中戏手法,而《滑稽的幻灭》好像就是这部小说借鉴模仿的最生动的原型。因为这个人物性格具有超文本的特点,无论从故事层面还是从艺术风格表现的意义上来看,这些特征都被有意地突出出来——也就是说,构成它的次文本显然不仅仅是该部戏剧,也有可能是那个巴洛克时期所有的文学样式。这部作品显然已经勾起了人们对于巴洛克时期文学的回忆,因为戈蒂耶曾经于1844年发表过相关的系列研究专题论文集,题目为《怪诞》(LesGrotesqu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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