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未来应该会成为一个很牛逼的作家。
首先,她是爱吹牛逼的人很好的聊天对象。
她完全不介意显得无知,真诚地提出问题,并为任何答案高兴。她这个人没什么观点,所以任何平庸或夸张的看法都可以在她那里驰骋得意。
重要的是,她很喜欢听人吹牛逼,觉得吹牛逼很有趣。不含讥讽或刺探,只是为人间有那种人高兴:那种对吹牛逼怀有巨大热情的人。所以,爱吹牛的人为阿紫提供了很多高兴。我觉得中国文学市场很缺一个高兴的作家。只有高兴的作家可以写出最高兴和最悲伤的作品啊。
她是一个语言风格完全不在现当代语境里的人,非常善于使用大白话,以至于使和她对话的人感到非常新鲜。但她的这种语言风格完全出于天性流露,而非刻意为之。然后常常会让人猛然意识到平日围绕着流行话题,使用着流行词汇的交谈显得很贫乏。
比如,一起烤肉,我不断教导她该翻面儿了,该抹油了,该吃了。她突然郁闷的大喊:“让我和我的肉自己待会儿!”这个情景我想起来就要笑好几分钟。
我认为这种奇怪而自然的语言,来自于她敏锐并且热爱思考。比如有一次,她问我多重。我说:“虽然很多人觉得我不到80斤,实际上我有90多斤呢。”阿紫说:“什么?我只比你重三十斤?相当于一只小黑!”(她家的狗。)当时我正在扫地,没有理她。她继续喃喃自语:“我一手抄起小黑(左手一划拉),一手抄起阿春(右手一划拉),就相当于……抄起了我自己。”接着她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前些时候有个很有趣的新闻:奥巴马讲话,身边有位哑语翻译,好几回了。但是美国那些懂哑语的人说那个人根本就不懂哑语,他只是在瞎比划,而且没人知道他哪来的。我和阿紫看这个新闻笑得皮开肉绽。第二天我又去刷这个新闻,真的有后续,就讲给阿紫听:这人被逮捕。阿紫不笑了,震惊地向空气询问:“什么?一个人,爱比划……他只是比划了几下,就要抓他……”她显得很茫然,简直有点悲伤。
比这种事更叫阿紫悲伤的,是没钱。阿紫非常的爱钱。
比如,昨天她和我一起打扫卫生。两个人干得大汗淋漓,她问我:“你知道用拖把可以擦桌子吗?”我说:“知道,只要把桌子上的东西清理干净。”
她又说:“不,即使桌子上有东西,也可以用拖把扫下去。”我无言以对。她又接着喊:“所以,不会打扫卫生,归根结底就是因为没有钱。”默然过了半响,她又说:“我突然想到一封情书的标题,叫做——像心疼我的钱一样心疼你的钱。”我问:“那为什么不是‘像心疼我的钱一样心疼你’?”她说:“那怎么行,一定要表明对方有钱啊。”
有段时间住在她家,我的狗撕烂了她的沙发垫。她说:“不要紧张,我家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钱解决。所以来谈个价格吧。”如果我有什么事情得罪了她,她就会开个价格:“这个伤害很难弥补,只能给我钱了,起码五十块。”和阿紫做朋友真的很省事,有时候真是很庆幸自己这么有钱,起码够得罪她100次。
听说巴尔扎克当年被无数债主逼着还债,于是只要拼命写作还钱。阿紫如果再穷一点,没准会勤奋一些。
但是这种事也难说,还是要讲时运的。去年阿紫生平头回收到约稿。阿紫和那位编辑谈稿费的时候说:“建议你长期向我约稿,因为我很缺钱。”编辑欣然应允。
那本文学期刊名字叫《青年作家》。又有稿费,又叫“青年作家”,阿紫对此很满意。经常问我们:“知道吗?现在要叫我青年作家。”可惜,这个杂志出完刊载阿紫的那期,就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倒闭了。
作为两个有着写作梦想的人,我们经常一起谈论写作的计划。那些没写出来的故事已经够好几本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