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个时代都有流行,人们多爱迁就流行而疏忽那些特异之人物;即使特异者被当作一时的装饰,用过也就弃置一边,大多数人仍从众从时。对20世纪来说,流行尤其无远弗届。这是我们时代的异化奇观,即使对那些极富有教育意义的特异者,我们可以把他们当作一时的话题,却不能从他们那里获得真正的营养,并用来完善我们自身。
梁漱溟先生就是这样的一个特立独行之人。他一生立功立言立德,身教言教无数,今天在不少人印象中只是一个象征性人物,学者学子把他当谈资,却少有将其作为研究的对象,当作知识、思想、人格的源泉……因为梁先生太独特了,他不依附任何势力,他不趋新媚时,他没有留过学,没有上过大学,他既不属于现代也不属于传统,他不崇拜西方也不崇拜东方……这是一个直道而行的狂狷之士,是一个以思考为志业的思想家,是一个重视行动的仁者,一个相信轮回的觉者。在我们中国人利用一切思想资源来呼唤“精神独立、思想自由”,来追求自性、个性时,梁先生已经实践了一个世纪中国人的梦想。但遗憾的是,我们仍绕过了梁先生。这不是梁先生的悲剧,而是我们浮躁社会的悲剧。
梁先生一生是一部传奇。他只读过中学,却被蔡元培请到全国最高学府北京大学教印度哲学;他在北京城出生成长,却一度举意过农家生活,并长期从事乡村建设;他一生致力于研究儒家学说和中国传统文化,却也不排斥印度文化和西方文化;他一生不断追求的两个问题:一是人生问题,即人为什么活着;二是中国问题,即中国向何处去。他的趣事名言无数:“在人格上不轻于怀疑人家,在见识上不过于相信自己。”“我要连喊一百声‘取消特务’,我们要看特务能不能把要求民主的人都杀完!我在这里等着他!”“一觉醒来,和平已经死了。”……
梁漱溟跟毛泽东同年,他的一生也跟毛泽东结缘。冯友兰在他去世后写的挽联说:“钩玄决疑,百年尽瘁,以发扬儒学为己任;廷争面折,一代直声,为同情农夫而执言。”上联即述其德业,下联则涉及跟毛泽东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