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格之钥

争取优越地位的努力是一个人完整人格的关键所在,因此,我们完全可以在他们精神发展的方方面面看到这一努力的痕迹。认识到这一点之后,我们就能利用它来理解人们的生活方式。其中有两个重点必须牢记。首先,我们可以从任何地方开始:任何一种表现都会把我们带往同一个方向,朝向同样的动机、同样的主题,这都围绕着其人格的建立而展开。第二,我们所能得到的素材是很多的。点滴的言辞、思想、感觉或姿势体态都能够帮助我们去理解。任何我们可能因匆忙断言而犯下的错误都能够在成百上千的其他构面或表达之中得到检验并被纠正。如果某个表达的意义无法被应用于整体之中,我们就不能得出最终的结论——而每个表达都在诉说着同样的事情,推动着我们找到解答。

我们就像考古学家一样,他们搜罗一切陶片、工具碎片、断壁颓垣、历史残迹和纸莎草散页,从这些残存零碎中推断出整个城市的情形,哪怕这些城市早已毁灭。但我们要应对的不是什么已经灭亡的东西,而是人们身上有机联系的方方面面,是鲜活的个体性格和人们对生命的解读,摆在我们面前的,是像万花筒一样变化万千的表达。

要了解一个人不是简单的事情。对于所有心理学者来说,个体心理学可能是最难学也最难应用的。我们总是必须倾听完整的故事;一定要始终保持怀疑,直至最关键的那把钥匙能自证其是;还要悉心搜集大量细枝末节中传达出的暗示——包括一个人走进房间的方式,他向我们致意和握手的方式,笑的习惯,走路的样子,等等。我们或许会在某一点上陷入迷惑,但其他的点总会把我们拉出来,或是证实我们的印象。治疗本身就是一场有关合作的练习和考验,只有真心诚意地关心他人,才有望获得成功。我们必须能够将心比心,见其所见,闻其所闻。而病人也一定要尽其所能来帮助我们理解他们。我们还得同时应对病人的态度并处理他们的困难。甚至,就算我们觉得自己已经了解了他们,但除非他们也理解了自己,否则就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我们是对的。无法适用于一切情形的真相不会是完整的真相,这只能表明我们的理解还不够全面。

也许正是因为没有认识到这一点,其他的心理学派才会提出“消极转移和积极转移”(negative and positive transferences)的概念——这在个体心理学中是绝对不会出现的。纵容那些被宠坏了的病人或许是一个得到他们喜爱的简单办法,但这样他们的控制欲就会被掩藏起来。而我们要是怠慢或轻视他们,则很容易招来他们的敌意。病人可能中断治疗,就算继续治疗,也可能只是为了自我辩护,好让医生感到愧疚。无论纵容还是怠慢,都不能对病人有所帮助,我们必须向他们展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关心。一种无比真诚、无比客观的关心。我们必须和他们一起来找出他们的错误,无论是关乎他们自身的幸福的,还是为了他人的利益的。牢记这个目标,我们就不会冒险期待“转移”现象的出现,不会摆出一副权威的架势,也不会将他们置于依赖和毫无责任感的位置上。

在所有的心灵表达中,最能揭示真相的是个体的记忆。记忆是人们随身携带的提示器,记录着有关他们自己的局限和各种事件的意义。世上没有“偶然的记忆”。个体接受到的印象数不胜数,人们只会从中挑选出自认为与个人问题有关的来纳入记忆,不管它们是多么的模糊不清。这些记忆代表着他们的人生故事,一个他们不断对自己重复以从中摄取温暖或舒适感的故事。这个故事可以帮助人们将注意力集中在他们的目标上,或是用过往经验中的意义来武装他们,让他们可以用一种更为可靠的、经得起考验的方式来迎接未来。从日常的行为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记忆的作用在于稳定情绪。如果一个人遭遇了挫折,并且为之沮丧,那么他就会回想起从前曾经遭遇过的挫折。而当他感到振奋、高兴,充满勇气时,他就会选择完全不同的记忆,他想起的是那些高兴的事情,这些记忆让他更为乐观。同样的道理,如果遇到了一个难题,他就会唤出那些能够帮助自己调试好恰当态度的记忆,以便应对当下的情形。

通过这样的方式,记忆所起到的作用与梦类似。许多人在需要做出决定时都会梦到他们曾经成功过关的某场考试。他们将自己的决定视为一次考试,试图重新找回他们过去成功时所拥有的那种心态。对于个人生活方式中存在的各种情绪变化,对于通常情况下情绪的构成与平衡来说,这一点同样适用。如果一直想着美好的时光和成功的经历,忧郁的人就不会继续沉浸在忧郁之中。相反,他们其实一直都在对自己说,“我一辈子都那么不走运”,同时只记住了那些可以用来证明他们“注定不会幸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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