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历史是用文字记载下来的。而根据福柯的看法,文字中早已渗透了权力的改造。一切历史形象,也因此都在文字中扭曲、变形。这样看来,尽管岁月留痕,但洛阳奉先寺的卢舍那大佛还是被改造最少的历史证物—据说,这尊意为光明普照的慈悲之佛,正是依据武则天的形象塑造的。北魏以来,从荒凉边塞走来的皇帝们,一方面拜倒在佛祖脚下,另一方面也把自己想象成法力无边的佛祖。他们留下了开窟造像的传统:“凿石造佛,如朕帝身。”和他们一样,武则天也要当皇帝佛。

然而,世俗和神圣毕竟不能完全等同。佛祖拈花一笑间,礼佛的女尼幻化成了乾元殿上的皇帝,曾经的妩媚与威严也升腾为庄严与慈悲,方额广颐的女皇凝固为“相好希有,鸿颜无匹,大慈大悲,如月如日”的大佛。千载之下,当我们仰望十七米高的卢舍那大佛,内心的震撼无与伦比。这究竟是艺术的魅力,还是女皇的威灵?

同样的还有无字碑。在中国画中,留白是一种意境。碑上留白岂不是远胜于心中留白!“乾陵松柏遭兵燹,满野牛羊春草齐。惟有乾人怀旧德,年年麦饭祀昭仪。”麦饭就是心头的丰碑。

千多年来,人们在卢舍那大佛前礼拜,在乾陵无字碑前沉思。沉思的背后,是历史上那个活色生香的女子。有人说她“雷霆其武,日月其文”,也有人说她“鬼神不容,人神共愤”。然而,她只在苍穹间微笑。

追究起来,她是一个抑郁难平的女子。她的才华和能力超越了时代所允许她发挥的范围,这真是英雄的悲哀。“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的鱼玄机,“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的李清照,时代和传统曾经让多少女杰扼腕叹息。然而,历史眷顾了武则天。皇皇盛唐,有着令人神往的宽容与开放,容得下更多的激情与梦想。武则天的勇气和智慧就在这样的环境下绽放。

红尘一世,她寂寞过,抗争过,成功过,也失败过。她亲身经历过一个君明臣直、彪炳史册的贞观治世,也亲手推动了一个典章焕然、风流富贵的开元盛世。她的时代就在这之间,她的功业也就在这之间。今天,就让我们翻开史册,看看究竟是怎样的巨手,在传递着历史的雄奇与苍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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