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 照沟渠·小暑

她真的很依赖他,很需要他在身边。这么喜欢的林川,是她心里的一棵树,小暑的天气里撑起叶脉庇护了她整颗心。

期末考试,姜希的成绩并不理想,从二十多名一下跌到四十多名。老班找她谈话,很着急她现在的状态,问是不是家里有事但姜希什么都没有说。她不愿意为自己开脱,这些日子她的心都牵挂在母亲的病情上,常常请假去医院。她总是觉得时间如此短暂,她要多陪陪母亲。有时候母亲谈起以前的时候会忍不住地哭起来,说对不起姜希,对不起姜致远,让他们也跟着受了不少委屈。那个时候姜希总是让自己微微笑,她一遍一遍给母亲描绘很美好的未来,等到她的病治愈了,他们一家三口可以去公园,去游乐场,去旅行,去弥补这些年缺失的光阴。还有她结婚的时候希望母亲能送她出嫁,她有孩子时希望母亲能帮她带……她的人生不能缺少母亲,每一步都希望在一起。

可是谁都知道伍月欣的状况即使动了手术也很容易复发,只是时间长与短的问题。医院知道她家的情况减免了全部的治疗费用,而且还是专门从北京过来的专家给伍月欣动的手术,在手术后伍月欣就一直住在单独的病房。姜致远去问过医院,说是一个医疗基金会给他们提供了后续的帮助,不仅他们一家,这家医院一共有五名癌症病人会得到这样的帮助。

手术后伍月欣回家住了些日子,然后准备进行化疗和放疗。即使疾病的威胁让他们一家过得都不轻松,但至少一家人在一起了。姜致远尽心地照顾着妻子,找来偏方给她熬中药,听说艾叶泡脚对身体好,每天晚上都会打上一盆热水帮妻子洗脚,一点一点地加热水,照着穴位图按穴位,然后放到自己的膝盖上给她擦脚。那个时候伍月欣的眼睛都是湿润的,她说:“何必对我这么好……我对不起你们啊!”

姜致远笑了笑:“没有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的,在一起是命,注定的!”

那个时候姜希觉得如此幸福,虽然父母没有给她一个完整健康的家,但他们用感情证明了什么是相濡以沫,她总是会想起她和林川,他们的感情也会经得起时间,经得起磨难吗?

最初母亲回家还小心翼翼,但有一天姜希陪着母亲去晒太阳,母亲微笑着回忆起她小时候的事来,她的手紧紧地握住母亲的手,那层疏离和隔阂荡然无存。她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是这世上的至亲,不可缺失。

姜希没有告诉父母,她每天晚上都在摆地摊。虽然母亲的治疗费被全免,但回家后要吃中药,要补充营养,开销也是一大笔,她只是告诉父母她每晚会去冷饮店帮忙,其实是去夜市卖围巾帽子和手套。她连林川都没有说,怕他阻止。他现在也非常地忙碌,新公司没有请员工,拉业务、发货、盘点仓库、与各方洽谈全是他一个人,陶健根本帮不上忙,起初还过去看看,后来就忙着追女生去了。而且林川的课程也紧,他母亲中途又发了一次病,被送进了医院,他几头地跑,每每姜希见到他疲惫不堪的样子,只是心疼,心里的那些话都生生地压了下去,她不能再给林川添烦心事了。

她每晚从七点摆摊到十点,虽然才三个小时,但生意很好,有时候一个晚上清算下来会赚一百来块,只是天非常冷,她的手又生了冻疮,又痒又疼,肿得透亮。冻到不行的时候她就起来跳两下,虽然她卖这些,但自己却舍不得戴一顶帽子,怕戴旧了卖不掉。

这天晚上生意也是如常的好,来了好几拨人,每次都买好多。后来来了个男生,也不挑,只说:“我买两百块的,给我包起来。”

哪有人这样买东西,她心里微微一动,问:“两百块只能买一条围巾。”

对方迟疑地朝身后看了一眼,“这么贵?那也行。”

“他在哪儿?”姜希一猜就知道是谁。

“你知道了?”

她点点头:“你让他过来。”

没一会儿,严澎就抄着手摆出一副酷酷的样子走过来,“猪呀,有生意也不做!”

“你才是猪!”她瞪他一眼,面上却笑了。

他猛然看到她的笑容,石化在原地。她什么时候冲他这样灿烂地笑过,就像是被正午的太阳晒着,有片刻的眩晕感。

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严澎这么帮她,她内心是感激的。她一直记得在知道母亲生病的那天,他怎样骑着单车在街上晃晃荡荡由着她哭,那个时候的她真的无助极了,就像一个溺水的人需要一些安慰,而那时他出现了。天知道她有多感激他的出现。“这个围巾多少钱?”两个女孩过来蹲在姜希的地摊前,举起一条水蓝色的针织围巾。

“五十。”严澎回答。

“别听他的,二十八。”姜希瞪他一眼,蹲下去给她们推荐围巾。不知什么时候严澎就站在她身边了,他穿着一件羊皮大衣,英俊挺拔的样子就像一面招牌,惹得过往的女生都停下来问问价格,她们根本就不听姜希的介绍,就算严澎胡乱指着一顶帽子说这个最适合你了,对方也一定会立刻买,而且一点不还价。

姜希把一把零钱捏在手里,一张张熨帖平整,然后拇指食指翻飞地数钱,严澎忍不住说:“看你的样子真像是守财奴!”

她把钱数好后小心地放进口袋里,“到现在为止你有一分钱是自己赚的吗?你不知道赚钱的辛苦,所以你花起钱来心安理得!还有,以后不许你再花钱找人来买我的东西……以前买了的我也不退了,大不了把这个送给你!”她从围巾之中选了一款深蓝白格子的针织围巾递给他。

“送我的?”他惊喜了问。

“如果不喜欢可以自己挑。”

“勉勉强强吧。”他耸耸肩膀一把抢过来,只要是她选的他都会喜欢。他把围巾在颈项上绕了绕,又说,“你帮我戴吧,顾客现在提要求你得服务周到!”

她“嗤”一声,“那我不送了!”

他突然把她的手抓过去握住,她又惊又急地想要抽出手来,被他呵斥:“别动!”他从口袋里拿出冻疮药来,一点一点慢慢地给她抹上,还不忘损她几句:“你这个手就是给兔子吃,兔子都嫌弃这胡萝卜太丑!真是笨死了,都裂成这样了不知道擦药吗?真不明白你怎么活到现在的,头脑不好使,又糊里糊涂的。”

擦好药,他又对着上面哈哈热气,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把药揣回自己兜里:“这个药得每天擦,明天我再来给你擦,免得你忘记。”

“严澎。”她迟疑地说。

听见她叫自己名字的瞬间,他的心就像一杯温润的水,带着最熨帖的温度。

“以后……”

他烦恼地挥挥手,眼里有受伤的痕迹:“行了,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就是不要来找你吗?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爱到哪儿,就到哪儿,你管得着吗?再说了有我在你生意多好呀!”

姜希赶紧从包里拿钱出来:“那我分你一部分!”

严澎气恼得扯了扯她的发梢:“你真是猪!”

虽然姜希一再要求严澎不要帮她摆摊,但每天他比她还准时,早早地占了位置,一边跺脚发脾气说她慢死,一边抢过她的背包帮她摆摊生怕她赶他走。姜希也就由了他,他那么一个爱耍酷的男生却拿着一条围巾大声吆喝招揽顾客,又对每一个女生送上笑容说服她们买她的东西,就连被要求合影之类的也会同意。而且他每天都会记得给她手上的冻疮上药,观察那些冻疮有没有好一些。他依然会吼,会发脾气,不好好说话,但他对她却是真心的好。她感觉得到,却是更加的纠葛,要怎样拒绝他才能放弃呢?

大年三十晚上零点零分,她接到严澎的电话。他稀松平常地说:“喏,在你书包里有你的新年礼物!快去看看,然后回个话。”她把电话放到一边,跑去打开书包,里面有一个粉红色皱纹纸包起的礼物袋,打开来,是一双手套。

“怎样?比你的眼光好多了吧?”他像个讨要表扬的孩子,微微有些紧张,又要表现出一副这等小事的模样。

她握着手套静静地对电话里的他说:“真的,真的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电话“啪”一下就断掉了,然后是嘟嘟嘟……的声音。她捏着话筒,好半天才发现自己捏得太紧,手都疼了……

四月的时候伍月欣做完了第七次化疗,只是她的精神状态一直很差,免疫球蛋白下降得厉害。化疗就是在杀死癌细胞的同时也会破坏掉自身的免疫力,身体会变得虚弱,而每一次的化疗都是一种痛苦的煎熬,会低烧,恶心呕吐,头昏乏力……姜希看着母亲如此受罪心如刀绞。但又能怎样呢?他们都在与时间赛跑。

这个城市一到了春天满街都是姹紫嫣红,就连空气中都有着花香弥漫。白云苍狗,天蓝得细软透彻,可是看着这些美好景致的时候,姜希的心却焦躁,喧嚣,一团乱麻。

那天姜致远回家的时候,说手机里有个中奖信息,“是在超市购物中的奖,一看就是骗子也懒得理,但没想到还打电话过来了,非要身份证号说奖品是三亚双飞六日游。”

“然后呢?”伍月欣笑着问,“也许真是中奖呢!”

“反正报个身份证号就算是骗子也不能怎么样,我就给他们了。”

姜希听来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周末一大清早姜希听到客厅里有人说话,然后母亲来敲她的门:“小希,你同学来了。”姜希从卧室里出来一看,竟然是严澎,又惊又气,“你……”

严澎走近一步打断她:“不是说了带阿姨去落雁岛玩的吗?快去收拾!”然后又对伍月欣说,“阿姨您也加件外套,别着凉了。”他在长辈面前又乖巧又礼貌,而且剑眉星目的样子和举手投足可见的好教养,让伍月欣看在眼里也是喜欢。姜致远看到严澎虽然没说什么,但深深看了姜希一眼,让她的脸微微地红了。姜希心里直怪严澎的自作主张,但看着母亲心情大好也觉得今天能去郊外走走挺好,这个城市变化好大,离开八年的母亲还没有认真地打量过它。

楼下停着一辆君威,司机见到严澎他们下楼,立刻下车拉开车门。

严澎凑到姜希面前,生怕她拒绝,“别废话,赶紧上车。”

姜希一怔,不知如何是好。她承认他的安排让她感动,但他们是什么关系呢?他有必要为她做这些吗?而这时母亲已经在严澎的安排下坐在了副驾的位置,姜希迟疑一下坐到了后排中间的位置,一边是严澎,一边是父亲。坐前面的伍月欣频频回头,就像所有长辈一样开始盘查他的情况,想知道女儿到底交的是怎样的朋友。几轮下来,连严澎父母的工作,家里几口人,准备考什么大学诸如此类的问题都给问了一遍,严澎也一一回答,然后凑到姜希耳边低声说:“我怎么觉得是在考核女婿?”

他的呼吸喷在她的耳朵里,痒痒的,让她下意识躲闪了一下,回头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不许靠这么近。他也给她一个眼神——那又怎样?伍月欣从倒视镜里看到,只当是小情侣的眉目传情,心里乐了。她俨然已经把严澎当成了姜希的男朋友,只是又有些担心,这孩子看着家境不错,他知道她的事吗?会嫌弃姜希吗?

落雁岛是东湖的一个小岛,有山有水,树木葱郁,小径古幽,是踏青的好去处。严澎准备了食物和水,还带了相机给他们拍照。他殷勤地在伍月欣身边嘘寒问暖,一副小女婿的模样,让伍月欣开怀大笑。

姜致远私下里问女儿:“最近怎么很少见到林川?”他知道女儿和林川一直要好,难道是他们的感情出了问题?

“林川在忙公司和学校的事。”姜希垂下眼。

“那个男孩喜欢你吧!”任谁一眼都看得出来严澎的感情。

“爸,他……”

“爸不干涉你交朋友,但这么多年林川一直照顾我们家……不能辜负他!”

姜希抿了抿嘴唇:“爸,我知道。”她看了看不远处正在给母亲拍照的严澎,“他跟我是两个世界的人,我对他真的没什么。”虽然姜希对严澎非常冷淡,但他完全忽略过去,只是一心一意地照顾着母亲,为他们拍了很多的照片。那一天伍月欣非常地开心,她一边拉着女儿的手,一边拉着严澎的手,然后让姜致远为他们拍照片。

四月的风徐徐缭绕,姜希看着欢喜得像孩子的母亲,眼眶润湿了。她还有多少时间,他们还有多少相守的时间?命运在他们的心里撒下一把碎玻璃,每一次跳动都踩得生疼。

察觉出姜希的伤感,严澎突然抬起手臂环住她的肩:“现在最重要的是让阿姨开心,是不是?”

她侧过面孔望着他,极认真地说:“谢谢你。”

“那就以身相许。”

她用手肘朝他顶过去:“就不能好好说话?”

“就是在好好说话!”他捂住胸口夸张地皱起眉,“我真没发现你是暴力狂!”

她挥起拳头又朝他比画:“要是再……再……”

“再哪样?是不是这样?”说着他又厚脸皮要把手搭在她肩膀上。

她躲闪了一下:“严澎,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好好好!”他收回手挠挠自己的后脑勺,嘟囔,“小气鬼!”

虽然姜希一再反对严澎的自作主张,但每个周末他都会准时出现,给他们安排去哪里玩。伍月欣很喜欢严澎,对女儿说:“真是不错的孩子,心眼好,实在,而且他知道我们家情况一点儿也不介意,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喜欢你。”

姜希能说什么呢?既然母亲这么开心她不想去破坏母亲的心情,虽然母亲也知道林川,但她觉得林川城府太深,根本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其实母亲并不知道姜希对林川的感情,只是随意地聊天,当是邻居家的孩子提了几句。只是那几句却让姜希不好意思跟母亲再提到林川了。就让母亲误会吧,如果这误会能让她更放心一些。

这个周末林川回来了,正好看见他们一家跟严澎一起下楼。林川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淡淡一笑,跟他们打招呼。严澎挑衅似的故意忽略他,扶着伍月欣径直朝前走。

擦肩而过的时候,姜希低低地对林川说:“我晚点回来找你。”他点点头。

他们是去看电影,但整场电影下来姜希都不知道在演些什么。她的脑子很混乱,担心林川误会生气,这些日子他们真的很少见面。几乎都是她去他的学校找他,即使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也在飞快地接着电话处理着各种事情。合上电话他总是一脸抱歉,她宽慰他没事,只是来看看他就好了。关于母亲的病,她也很少去跟林川谈论,他们能说些什么呢?比比凄凉吗?他的母亲是疯的,她的母亲得了绝症?在林川的面前,她努力让自己独立一些,可是却更加地想要依靠。

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她被人群推搡了一下,严澎及时扶住她,皱了皱眉:“你的魂被狗吃了吗?整场电影一动不动,你在练打坐吗?”

她瞪他一眼:“你好好看电影,看我干吗?”

“我就在看你能保持那个姿势多久!”他扯了扯她的发梢,“猪,别动。”

她茫然站定,然后看着他蹲下去为她系鞋带,他的后脑勺一片的温柔,她的心有了片刻的失神。然后他站起来,没好气地说:“真是笨死了,鞋带不系好万一过马路的时候踩着鞋带摔下去被车撞了呢?”

她笑了,“会有人这么倒霉?”

他认真点头:“报纸上说的。”他觉得自己变成个操心的家长了,又啰唆又絮叨,天气凉了就想知道她会不会多穿一件,下雨了也会想这个笨蛋有没有带伞,看着一辆车从她身边擦过,心都紧张地跃出来,如果又在她手上发现伤口就会很生气她这样粗心……他满心都是她,吃到好吃的就会想让她吃,不管别人怎么鄙视他都会再叫打包带一份,然后直接送到她家,她虽然不欢迎他,但她母亲欢迎,他把东西放下赶紧就走,逃得比兔子还快;听到喜欢的音乐也会推荐让她听,把耳塞强行塞到她耳朵里,然后逼着她听完整首;就连听到好笑的笑话,他也会在心里记下下次见面的时候说给她听。

他知道她的数学成绩不好,上个期末考得很糟,就把那些难题一道道抄下来,然后把详细步骤写出来,再在旁边用括号标注出为什么要这样解析。他整理笔记提纲,又怕她不认得他的龙飞凤舞,把每一个字都端端正正地写成小楷……被她喜欢是需要很多运气的事,他已经不去想那些了,他只知道为她做这些的时候,他真是发自内心的快乐。

姜希敲开林川家门时,他的母亲正在发病,缩在床上癫狂混乱,手里举着剪刀胡乱地刺:“走开!都走开!不要伤害我儿子!”房间里一片凌乱,姜希见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却还是每每被震住。林国安叹口气:“今天才发现她把药偷偷地藏起来,没有吃。”

“妈,我是林川,您的儿子!”林川怕剪刀伤到母亲,小心翼翼地靠近,“小时候我因为贪玩从树上摔下来,您记得吗?我的膝盖上还有疤痕,您看……”

“对,林川是从树上摔下来过。”她点点头,目光柔和起来。

“妈,剪刀给我!”

林川试探地伸出手,刚要一把抓住剪刀的时候他母亲的手一挥,在姜希的低呼声里林川的手血流如注,而他母亲也吓住了,赶紧扔了剪刀,怯怯瑟缩起来。

林川把手藏到身后,隐忍微笑:“别怕,妈,没事呢!不过现在你要听话,要把药吃了我才不生气。”

“我吃药。”她使劲点头,目光涣散地望向一边,“快下雨了,要去给林川送伞。”

“你吃了药我就去。”林国安赶紧端过杯子,拿药给她。

即使林川紧紧捂住手,但嫣红的血还是从指缝里渗出来,姜希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赶紧找来云南白药和纱布替他包扎。林川母亲不发病的时候是好好的,像正常人一样,什么都记得,但一发病就混乱了,每次都要闹过一场,慢慢安抚隔好些天才能恢复过来。特别是春天的时候,她最容易发病,等到清醒过来看到林川身上的伤,却不记得是自己弄的了。

姜希的眼泪掉在纱布上,林川笑笑:“没事,只是一点儿伤口而已。”

“你在学校没有人照顾,怎么办?”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悲哀淡淡晕染着她的心。

“我会照顾好自己。”他抬起另一只手抹掉她的眼泪,“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我也习惯了。”

这句话里透着多少辛酸无奈,只有姜希知道,这么多年他们是怎么过来的,他们的心里又有怎样的沉重和伤痛。

“出去走走吧,家里太乱了。”他说。

月色朦胧,他们静静地走在夜风里,看晕黄路灯下浮动着氤氲的光粒子。

“对不起,最近太忙,没有顾得上问问伍阿姨的病情。”

“妈妈……妈妈的病情不太乐观。”姜希的鼻翼酸楚,突然悲伤得不能自已,一头扑进了林川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痛哭起来。为什么他们都要面临这样的不幸?为什么他们就不能获得幸福和快乐?这么多年他们都背负着沉重,努力地想要活得更加明朗,但生活就像一张血盆大口,透着阴阴的凉气。她真的好辛苦,好难过,有时候会突然在街口就停下来,看看黛青色的天,是有神在那里操纵着这一切吗?如果是,为什么偏偏要给他们这样的命运?

林川抬起手来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她从来没有这样在他面前哭过,以前受了欺负委屈只会噙满眼泪,用手背揩过去,一副倔强坚韧的模样。

她不想在林川面前故作坚强了,即使她一直在沉默,却觉得精疲力竭,声嘶力竭。她真的很依赖他,很需要他在身边。这么喜欢的林川,就是她心里的一棵树,撑起的叶脉罩住了她整颗心。

突然之间他的面孔在她的眼前放大,他的鼻息扫过她的脸色,在她没有闭上眼睛之前他的唇已经覆在她的唇上。她的脑海里空白了一下,几乎站不住,然后紧紧攥住他的衣襟,微微闭上了眼睛。他的吻温柔得就像一朵蒲公英,让她的心醉了又醉,醉了又醉。

许久后,她睁开眼,对上他含笑的表情。微风掠过,在光和影之间,有温暖的感觉,在四处地流淌。

五一的时候,姜希一家去了三亚。是那个中奖的名额,她总觉得这件事跟严澎有关系,但见父母很开心的样子,她什么都没有说。

严澎送他们去机场,又是一番叮嘱和唠叨。母亲把父亲拉到一边,让他们俩说会儿话。

“是你安排的吧?”她问。

“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无辜地望着她。

“我不想欠你太多。”

“你什么都不欠我,是我上辈子欠了你!”他嬉皮笑脸地说,“活该我被你欺负!”

“……”

“行啦!真跟我没关系!”是稀松平常的语气,他下巴微扬,眼睛微微眯起,“你就跟林川好好相处吧,把我当成朋友也好,亲戚也好,同学也好,都无所谓啦!我只希望你开心!”不,这不全是他的心里话,他希望她开心,但他会一直等着她,谈恋爱了等着她分手,结婚了等着她离婚……对,他就是抱着这种孤注一掷的心情在喜欢她。没事,时间还很长,他们有一辈子要纠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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