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宪兵队的看守所墙很高,里面阴森森的让人心生畏惧。监舍里潮气很重,墙角的青砖上,有的地方生了厚厚的一层青苔。铁窗上有一个小孔,太阳就从小孔里照进来,只有巴掌大那么一点。王大花和钢蛋蜷缩在墙角。

按照以往的工作习惯,青木正二每隔一些时日都要去宪兵队的看守所巡视一番。这天,又是他巡视的日子,青木正二带着木户英一等几个随从,来到了看守所的走廊,从很远的地方,他就闻到一股让人恶心的难闻味道。他想,这里关的犯人都是他们的敌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能对他们仁慈。然而,青木正二明白,征服中国人的身体容易,征服他们的心,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是要费一番心思的。

王大花听到有人来了,站起来摇晃着铁窗叫嚷起来:“小鼻子,放我出去!”

青木正二扫了一眼铁窗后的王大花,隐约觉得有些眼熟,走了几步,猛然想起什么来,询问王大花犯的是什么罪,监狱长说是偷盗战备物资罪,过几天就送到旅顺大狱。青木正二没再说什么,继续朝前走去。

眼尖的钢蛋认出了青木正二,喊着:“娘,那个小鼻子给过咱罐头!”

王大花醒过神来,顿时来了精神,她摇晃着铁栅栏,大声叫道:“小鼻子,你别走,罐头就是你给的呀!小鼻子,你害死我们孤儿寡母啦!”

青木正二已经走远,看守所走廊的回声太大,根本听不清王大花在喊叫什么。

青木正二坐的汽车缓缓驶出了看守所的院子,厚厚的大门重新关上。车子刚刚要加速,突然从路边蹿出一个人影来,直挺挺地拦在了车前。汽车一个急刹车,开车的木户英一和坐在后面的青木正二都被晃得一趔趄,木户英一愤怒地喊叫着,拔出手枪,从车上冲下来。

拦车的是夏家河,他焦急地朝车里张望。

木户英一的手枪对准夏家河的脑袋,一脸杀气。夏家河抖着手里的一张报纸,给木户英一看,木户英一扯过报纸,正要发作,却看到报纸上面的一张照片里有青木正二,他疑惑地将报纸递给车上的青木正二。青木正二看了看,若有所思。报纸上的照片,正是王大花、青木正二和秋子一行人的合影,上面的钢蛋还捧着三个罐头。

青木正二的目光从报纸上抬起,盯视着夏家河,面前的这个男人不卑不亢,显然受过正统的教育,见过一些世面。青木正二禁不住对夏家河有了一丝好感,他笑了笑,将报纸还给了夏家河。

王大花出来了。

夏家河奋不顾身从日本人手里救出了王大花,这件事韩山东看得一清二楚。那天夏家河跑出去后,韩山东就已经料到要发生什么了。可是当他追上来的时候,夏家河已经拦住了日本人的汽车。身为上级,韩山东决定找夏家河谈谈。为了王大花,他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要是真出了事,给党造成损失谁负责?

夏家河虚心地接受了批评,但是他认为,救王大花出来固然有个人情感原因,但是不把王大花救出来,也拿不到电台,归根到底,这两件事其实又是一件事。韩山东说,那好吧,既然王大花出来了,那就该交出电台了。至于她怎么个交法,谁也说不出来。

王大花和钢蛋已经回到了家里,此时的王大花还不知道是谁救她出来的,她以为是孙世奇。三妹夫救了她,她得表示表示。回来的路上,王大花特地买了瓶好酒,又割了点猪头肉,想在饭桌上表达一下心意。她用牙咬出酒瓶里的木塞,倒上大半碗酒,端到孙世奇面前,孙世奇皱着眉说他不喝酒。

王大花一仰脖,“咕咚咕咚”一口气把一大碗酒喝了。大牢里走了一遭,除除晦气也好。她要钢蛋也喝一点,钢蛋不喝,王大花就强按着钢蛋的头,灌了一大口,钢蛋咳嗽起来。王大花捶打着钢蛋的后背,骂道:“你个熊货,男人不喝酒还叫男人吗?跟你那个死爹一样,一口酒就这样式……”

“大姐的酒量这么好,怎么练出来的?”孙世奇随口问。

王大花又倒了一碗,喝下去,酒喝多了,话也就多了:“你那个死鬼大姐夫要是能喝点,也不用我出来嘚瑟了。他呀,一口酒脸就造成了猪肝色,两口就出溜到桌子底下了。我这半辈子呀,自己男人的酒都叫我喝了,一个唐全礼这个熊样,上一个虾爬子,也是沾酒就倒……”

“虾爬子?”孙世奇一脸疑惑。

王大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讪讪地笑着:“男人不喝酒呀,在酒桌上唠个呱办个事啥的,丢人不说,还差好几个成色,该办的也办不成。”

孙世奇看王大花喝得有点多了,不免有些厌烦,让王三花劝劝王大花别喝了,王大花有些气恼,她抓起酒杯,大声嚷嚷:“怕我付不起酒钱吗?等我把戏匣子拿回来,能顶你多少瓶酒?那是宝贝啊,多少人争着抢着都想要……”她边说边把瓶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孙世奇听王大花说到电台的事,死的心都有了:“大姐,这件事到此就算拉倒了,那个破东西就让它永远烂到地底下吧。”

王大花不明就里,问:“为啥?那值老鼻子钱啦!”

“再值钱,也没有咱们全家人的命值钱,这件事,就此拉倒,跟谁也不能再提!”“我还是没弄明白……”

“不用你明白,等你弄明白了,你、钢蛋、三花、金宝、我,咱们一个都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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