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弯月亮清晰地挂在天边,仿佛伸手可及,夜色中的大地被月亮照得水亮水亮,好像镀上了层层白银。王大花和钢蛋睡在北屋,月光挤过窗帘的缝隙,洒在钢蛋肉嘟嘟的小脸上,让他越发可爱了。连日的奔波让这对母子疲惫不堪,现在终于有了落脚的地方,娘儿俩睡得很踏实,王大花甚至轻轻打起了鼾,这鼾声有些香甜,轻轻地掠过静谧的夜空,在夜色中飘散着,缠绕着……

后半夜,王大花卧室的门闩被轻轻划开,房门缓缓推开,一个蒙面黑影闪进了屋里。黑影看了一眼睡得香甜的王大花母子,回身关上房门。来人正是董兴,他按照焦作愚的指示,要来这里找到电台。董兴蹑手蹑脚走到柜前,拉开柜门,翻找起来。

此时,在王三花家的院子里,另有一个蒙面人也敏捷地跳进了院子,他扫了周围一眼,跃到王大花睡觉的屋外,听着里面的鼾声。蒙面人试着拉了拉窗户,窗户居然向外打开着。蒙面人攀上窗台,挑开窗帘,向里张望了一下,跃身进去。蒙面人刚一落地,突然面前寒光一闪,董兴早已挥刀刺来。蒙面人闪身躲开,却碰倒了桌上的一只花瓶。正在这个节骨眼上,董兴一伸手,扶住了花瓶。蒙面人一拳打过来,董兴又是一闪。两人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分不出个胜负来。董兴挥刀来刺,蒙面人一掌击在董兴手腕上,尖刀落地。突然的声响,惊动了熟睡着的钢蛋,他忽地坐了起来,倒把动手的两人吓了一跳。不料,钢蛋只是迷迷糊糊地起了个夜,下了炕晃晃悠悠走到墙角的尿盆前撒了一泡尿,返身回到炕上,又接着睡了起来。炕上的母子俩显然都进了梦乡,地上的两个蒙面人又争斗起来,都想先收服了另一方,再踏下心来耐心翻找不知藏匿在哪里的电台。

躺在南屋炕上的孙世奇,迷迷糊糊中听到北屋传来的声响,他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思忖了一下,推醒了王三花,两人披了衣服出来,孙世奇不忘从抽屉里翻出把剪刀,握在手里。两人来到院子里,这时打斗的声音听得更真切了,孙世奇壮着胆子喊了一声:“谁?”

屋子里没了声响,孙世奇和王三花小心地朝屋门走去,身后的窗户里,却蹿出了两条黑影,没等孙世奇回过味来,两条黑影已经一前一后翻上墙头,瞬间不见了。

孙世奇终于醒过神来,那两个蒙面人应该是冲着王大花的电台来的。

王三花站在窗外,总算把深睡中的王大花唤醒了,王大花下意识地尖叫一声,慌忙去拉灯绳儿,灯亮了,房间里乱糟糟一片,像刚遭了劫,一只台灯摔碎在地上,玻璃碴子到处都是,柜里的破破烂烂也都散落在地上。

不明就里的王大花跑出屋子,追问孙世奇和王三花刚才发生了什么,得知刚才有两个男人从自己的屋里跑出来,王大花说什么也不肯相信,可自家的妹妹不会跟她说谎,地上的一片狼藉也不是谁能做假的。王大花看着孙世奇,说:“想不到大连这么不太平,蟊贼的胆子也太大了,连关东州厅的大官也敢偷。”

孙世奇盯着王大花,说:“这都是你招来的。”

王大花还要辩驳,突然意识到自己跑出来得过于匆忙,忘了穿件衣服,此时她还半祼着身子,王大花慌乱地忙把双手抱在胸前,跑回了屋里。

蒙面人和董兴翻过墙头以后就分头跑了。蒙面人往东,董兴往西,两人彼此没有纠缠。蒙面人穿过巷子,闪身进了一条胡同。胡同里,另一个人早已在那里等候。这个人就是夏家河,而那个蒙面人,则是韩山东。

“怎么样?”夏家河迎上来,焦急地问道。

“来了出《三岔口》。”韩山东把面罩揭下来,沮丧地说。

夏家河一惊,道:“怎么?还有别人?”

韩山东点了点头。夏家河掏出烟来,递给韩山东,两人点上,慢吞吞地往旅馆走去。

让韩山东去孙世奇家找电台,是夏家河出的主意,小货郎在山路上跟丢了王大花,唯一再能捡起的线索,就是到大连来等王大花。在花园口的那家小旅馆,王大花曾经跟夏家河说起过家里的事,说王三花嫁给了在关东州厅当大官的孙世奇,王大花之所以把此事告诉夏家河,是想吓唬吓唬他,让夏家河以后不敢再骚扰自己了。没想到,王大花随口说出的这个信息,却帮了夏家河的大忙。韩山东轻易便打听出了孙世奇的住处,一直叫人守在孙世奇家门口,等着王大花出现。终于得到王大花母子安全到了大连并住进孙世奇家里的消息,夏家河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才放回肚子里。

此时,董兴也已经回到了焦作愚处。焦作愚惊道:“这么说,去搜电台的还有别人?”董兴说:“我和他脚前脚后进去的,这个人能是谁呢?”

“共产党,一定是共产党!”焦作愚坐在桌前,陷入沉思,“看来,我们分析得没错,孙世奇这个大姨姐,确实不是共产党。如果她是的话,共产党就不用半夜三更跑去偷电台了。这说明,电台还没到共产党的手里。”

焦作愚吩咐董兴务必要死死盯住王大花,只要盯住王大花,电台的去向终究会搞清楚的。这一点,焦作愚非常自信。

早晨的餐桌上,有了金宝的陪伴,钢蛋格外兴奋,吃得狼吞虎咽,他是头一回吃城里人的早饭,觉得这早饭花样也太多了,他在花园口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早饭。其实,这顿早饭是王大花做的,在花园口的时候,每天的早饭都是凑合一口,就忙着店里的事了,可到了大连,住进孙世奇家来,这顿早饭她就得正经八百用心做了,潜意识里,她得让孙世奇知道,她这个大姨姐手巧着哪,不会白白住在这里。下一步,她还得麻烦孙世奇帮着找个门头房,开个店,只有这样,她才能在大连扎下根。

吃完饭,孙世奇不让王大花收拾桌子,督促着她赶紧上山,去把“戏匣子”拿回来。两人匆匆走了,半道上孙世奇发现后面跟着个人,居然是钢蛋,王大花气得要打孩子,被孙世奇拦下,说既然都跟来了,再送回去还得折腾一番,就跟着上山吧。三个人向城外走去,孙世奇佯装去看墙上贴的告示,眼睛向四周扫去,见没有什么异常,才督促着王大花赶紧出城。

一间铺面后,闪出一个戴着礼帽的身影,是董兴,他悄然跟在孙世奇身后。王大花和孙世奇上了黄包车,董兴朝后跑去,钻进轿车,可轿车刚开出几米,就歪着身子朝墙上撞去,董兴下车,见轮胎已瘪,董兴懊恼,朝前追去,却不见了王大花等人的影子。

王大花和钢蛋在前,麻利地上山,跟在后面的孙世奇喘着粗气。此时,小货郎也已经出现在了山坡上。他朝山坡上望去,王大花、钢蛋、孙世奇的身影不时显现,小货郎匆忙跟上,前行几步,突然“哎哟”一声叫唤,身子一歪,差点跌倒。再起身时,一只脚已经不敢落地,豆大的汗珠流淌而下。小货郎忍疼试着前行,又“哎哟”了一声,只得扶着一块大石头站下。他的脚自从上次扭伤后,一直没有恢复好。

王大花找到了那个山洞,扒开洞口的石头,箱子露了出来。王大花打开箱子,电台暴露在孙世奇的眼前。孙世奇两眼发直,心想这要是让巡逻的日本人看到了,一家人的小命也得搭上。孙世奇让王大花和钢蛋在这里守着,他得回趟城里,开一张特别通行证,才能把电台安全地送进城里。

王大花和钢蛋在等着孙世奇,钢蛋闲得难受,四处去摘着野花,这时,一只野兔从草丛里蹿出,吸引了钢蛋的目光,这野兔似乎是受到了惊吓,东一头西一头地乱窜,最后不见了踪影。钢蛋正失望,却看到正在上山的小货郎,钢蛋一惊,赶紧跑回去找王大花。

王大花远远地看见小货郎,吓得抱着电台拉着钢蛋就跑,她和钢蛋一起把电台埋进草丛里,在上面撒了些碎草和小石块。装电台的箱子里,还有那日秋子小姐送给钢蛋的罐头。

“拿回家吧,让你三姨和金宝也尝尝。”

小货郎拄着一截树枝,一瘸一拐地走上山时,王大花和钢蛋早就藏好了电台。小货郎四下看着,目光落到山洞处,山洞跟前一看就有翻动的痕迹,小货郎走过去,搬开石头,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王大花和钢蛋一起下山,突然眼前闪出一个人,正是小货郎。他忍着痛,抄近路追上了王大花,王大花看到小货郎,弯腰捡起一块石头,朝小货郎比画着,大喊威胁道:“你过来试试!”

“姐,咱们有话好好说,行吗?”

“谁是你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没藏好心眼儿,你就是奔着我的戏匣子来的。”

“姐,话赶到这里,我就不瞒你了,那东西在你手里,不但没有用,而且可能害了你。到了我手里,那个东西就成了救人、杀小鬼子的好家什。”

王大花哼了一声,说:“骗人的话都好听,东西在我手里就是我的,你说破大天也没用!”

“我实话跟你说吧,我和唐全礼大哥认识。”

“你们是一伙的?”

“姐,看在唐全礼大哥的面子上,你还是把东西交给我吧。”

“不提那个死鬼还好,既然你提了,那我就得和你说道说道,为了你们,他两腿一蹬见了阎王,你们共产党可不能不管我们娘儿俩!”

“管哪,谁说不管的?肯定管,不过,姐,你也得为组织着想,先把拿的东西给我。”“两码事!管我们孤儿寡母吃喝拉撒睡,那是唐全礼拿命换的。你现在想要我的东西,得给钱!你给我钱,我给你东西,咱谁也不欠谁的!”

“你要多少钱?”

“一百个大洋,一百个大洋换一条命,我没讹你!一手钱,一手货!”

“这样吧,你跟我去拿钱。”

小货郎一脸真诚,由不得王大花不信。王大花领着钢蛋,跟在一瘸一拐的小货郎身后,下了山,往城里走去。途中经过小岗子的一条热闹的街市时,小货郎说要去药店抓点药,说家里老娘身子骨不大好,得抓点药回去熬汤药。王大花和钢蛋说在街上等他。王大花四下看着街摊上摆着的杂货,发现一个商铺门前摆着几口大铁锅,王大花好奇地过去翻看起来,留下钢蛋一个人在那里等货郎,百无聊赖的钢蛋从怀里掏出罐头,在鼻子底下闻着味儿。

这时,几个巡逻的日本兵走过,一个日本兵眼尖,一下盯住钢蛋手里的罐头,大呼小叫起来,拉出身后的长枪对准了钢蛋,其他几个日本兵也几乎同时将一支支长枪对准了钢蛋。

钢蛋吓得大哭起来,王大花闻声冲过来,还没有说话,就被日本兵绑起来了,小货郎从药店出来,眼睁睁看着日本兵把王大花和钢蛋一起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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