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警署牢舍的探视间里,王大花见到了胡子拉碴的唐全礼,他身上的衣服有几处已经让干透的血渍染成了黑色,头发乱得像个鸡窝,整个人看上去像个叫花子。王大花不由得掉了眼泪:“这个死刘署长,下手这么重!”

“可不是嘛,他就不是人!”唐全礼跟着落起泪来,委屈得像个孩子,王大花越难过,他哭得越伤心,一时还收不住了,倒是王大花看不下去了:“别哭了,你个大老爷们儿想当孟姜女啊?你要能哭,就把这大狱哭倒了!”

唐全礼这才收了泪水,想起正事,低声说:“你赶快回家收拾收拾,把店卖了!”

“等你醒过味来,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早卖了。”

“卖了好,拿着钱咱上哪儿都行。”

“还有啥钱拿,都上贡啦。”

“上贡?给谁上贡?”

“屁话,不上贡,刘署长能让你出来?”

唐全礼急眼了:“啥?你给刘署长使钱了?”

王大花还是那句话:“不使钱他能让你出来?”

唐全礼恼了:“你个败家老娘们儿,你给他送啥钱?”

王大花也恼了:“你当我愿给他送?还不是为救你一条命!”

唐全礼朝外吼着:“姓刘的,你不是人,你吃人不吐骨头呀,你这个浑蛋!”

王大花害怕了:“你别给我没有屁找嗝打,钱都使出去了,还能要回来?你再骂,钱都白花了!”

唐全礼不听,还是不依不饶地骂着刘署长,两个狱警把他拖走了,唐全礼的骂声还是不绝。王大花纳闷,唐全礼的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大过?以前自己还真是小看了他。一个狱警过来催促王大花赶紧走,王大花这才想起还有件事没有办,她塞给狱警一块大洋,说还想见个人。

王大花要见的是夏家河。

四目相对,王大花的眼里噙满了泪。过了一会儿,王大花直视着夏家河,问道:“虾爬子,你给我说句实话,这些年你跑哪儿去啦?”

“我一直在哈尔滨,上完学,就随便找了个干活吃饭的地方。”

“你就没成个家?”

夏家河摇头。

“连个相好的也没有?”

夏家河没有回答,低下头。

王大花着急:“有还是没有,你倒是放个痛快屁啊!”

夏家河摇头,王大花尽管不大相信他的答复,可这个答复却是她想得到的。只是得到了这个答复以后,她更加难受,自己全部的家当都救了唐全礼,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把命丢了。想到这一层,王大花的眼泪又止不住地往外跑,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夏家河看着她,眼里也闪着泪花。狱警等得不耐烦了,催促夏家河回牢房,夏家河一把抱住王大花,王大花在夏家河的肩头又哭了一会儿,这才松开手,泪眼婆娑地看着夏家河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探视间。

走在老街的石板路上,王大花一直在回想着刚才的情形。刚才,夏家河在抱住她的时候,还说了几句要紧的话,让她一定记住。夏家河说,他在两人过去约会的城外窑厂老槐树下,埋了个箱子:“你帮我收好,如果我死了,就把箱子扔了,千万别叫人看见。”

王大花想问是什么东西,夏家河用眼神回绝了她。这个眼神,王大花太熟悉了,她知道那应该是个值钱的东西,夏家河一准儿是怕说出来叫狱警听见,那东西就到不了王大花手里了。夏家河想得可真周到呀。可自己算什么玩意儿,救了一个唐全礼,就不管夏家河了。在满花园口,他就自己这么一个体己人,要是不管他,那他真就没有活路了。可是,救人光靠嘴皮子哪行,得有真金白银才行啊,家里的店都卖了,哪还有钱去救人。

一路上,王大花都在想着钱的事,她不知道,后面有两个黑影一直都跟着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王大花折进一条胡同。两个黑影像两条诡异的尾巴,这是刘署长安排的眼线,他让他们一定跟紧了王大花,说不定能捞出什么大鱼来。

在两个黑影儿后面,还有一个人跟着,是韩山东。黑影儿似乎发现了后面急促的脚步声,刚一回头,韩山东已经扑了上来,没费什么劲,便把两人送到了该去的地方。只是,等韩山东把两人塞进一堆杂草垛后,再回头来找王大花时,已经不见了王大花的影子。

王大花穿过半个花园口,出了城楼的廊道。廊道里凉飕飕的风吹着,她感到丝丝的凉气。在夏家河说的地方,她很容易就找到了那只皮箱子。箱子太扎眼,王大花找了个破柳条筐,把箱子装进去后,又在上面盖了些杂草,这才背着进了城。

巨大的黑暗像一团浓墨把花园口罩得严严实实。王大花进了院子,一只野猫忽地从墙根下蹿出来,吓了王大花一跳,肩上的筐子落地,里面的箱子滚落出来散了架,露出的是一个四四方方黑不溜秋的铁家伙。

“戏匣子!”王大花一惊,想起在刘署长办公室里见过这么个东西,刘署长还说一个戏匣子能顶她两三个鱼锅饼子店。夏家河有这么个宝贝,那性命也该有保了。他可真是个舍命不舍财的玩意儿,把这东西送给刘署长,他的命也就能留下了呀。

王大花立即找到刘署长家,刘署长却不在。王大花犹豫了一下,把箱子交给了刘署长的女佣人,并且一再叮嘱:“我叫王大花,刘署长一回来你就赶紧告诉他,这里面的东西可金贵了!甭管咋地你别给忘了。”

王大花不会想到,在她前脚刚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刘署长就带着人冲进了她家。刘署长放的眼线迟迟没有回来,他有了不祥之感,思来想去,还是隐约觉得问题可能出在王大花那里。

刘顺带着几个警察把个鱼锅饼子店从前厅搜到了后院,却一无所获。在家里带钢蛋的王二花哪里见过这种阵势,早吓得傻在了一边。刘署长冷着脸,用枪顶在王二花的脑袋上:“王大花去哪儿了?”

王二花吓得说不出话。

“去哪儿了?”刘署长的枪往前捅了捅。

王二花歪着脖子,还是茫然地摇头,钢蛋吓得哭起来。

“她刚才回来带什么东西了?”刘署长不依不饶。

王二花结结巴巴地说:“带……带……”

“带了什么?”刘署长警觉地瞪大眼睛。

王二花定了定神,慌忙改口道:“带个屁啊带,她就想把钢蛋他爹带回来。”

钢蛋哭得更厉害了,像是配合着王二花的话。

刘署长气得一脚踢向王二花,骂道:“再胡说八道,把你也抓进去!”

这时一个警察匆匆跑进来:“署长,山口少佐从新京来电话找你。”

刘署长带着人匆匆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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