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废话,今天大爷心情不错想去看展览。”滕一鸣推了他一下,“赶紧带路。”
“遵命!滕爷,您老悠着点。”雷涛笑着摆了个“请”的姿势。
两人出门拦下一辆出租车,按着小册子上的地址找到了地处偏僻的博物馆。这套位于近郊的两进院落刚刚装修过,外观是一种刻意的古朴气息,如果不走进去,不会有人认为这是一家博物馆。
雷涛出门前一直在网上查这家博物馆,但找到的线索少得可怜,只知道它是半年前才开业的。热衷收藏的主人将自家的旧宅院稍加改造,安装了采光、通风和安保设备,展出自己多年收藏的古瓷、紫檀家具和玉器。因为开业时间短,展品不多,所以在收藏圈内没什么名气,普通市民对它就知之更少。
博物馆的第一进院子在过去是外宅,如今正在办日常展览,来宾花十元钱买票便可以参观。在通往内宅的垂花门旁立着玉器慈善义展的易拉宝,有一个穿着制服的保安在售票,票价五十元。
一路上,雷涛默默在脑中设想了几套计划。踩点时首先要注意避免被摄像头拍到脸;其次是要标记监控探头的位置,找到监控死角和安全的进出通路;再次,需要搞清是否有难以对付的压力传感器、红外装置或者其他传感设备,如果有就得准备在空中作业——不知道房间内的条件是否允许;最后需要找到监控室和配电室的位置,最好能够摸清保安的巡逻时间表。
想到这些,雷涛不由得感到时间紧迫。成功的行动靠的不是艺高人胆大,而是提前缜密地设计,一些令世人震惊的大行动可能需要几个月甚至几年的充分绸缪才能完美地实现。可惜,现实没有留给他多少时间,今晚是最佳也是最后的机会。
走进博物馆之后,雷涛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这里的安保装置比他想象中的要落后很多。保安在第一进院子里只看到两个。穿过垂花门走进第二进院子,他注意到正房和厢房门口各有一个保安。房子的窗户上都安装了电网,房檐的四角有摄像头但一眼看去至少有三四个盲点。难道是老天爷帮忙?博物馆里来参观的客人不多,几乎都在正房一侧徘徊。两侧厢房的展室里看不见人影。
“屏风在什么地方?”滕一鸣比雷涛还着急。
“不知道,先去正房看看吧。”雷涛往前走了几步,眼见两个熟悉的身影从正房的堂屋里迈步走出来。
蓝筱今天换上了湖蓝色的半袖T恤衫和牛仔裤,斜背着棕黄色的皮质挎包,齐肩的头发在脑后扎成微微翘起的马尾辫,和昨天衬衫西裤的成熟打扮判若两人,乍一看险些认不出来。和她边走边聊的正是那个八字眉的中年男人。今天两个人脸上都挂着笑意,气氛看起来非常轻松。被他们撞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雷涛来不及多想,也没时间解释,拽着滕一鸣的胳膊把他拉进门口挂着“第五、第六展室”牌子的西厢房。
厢房里是一明两暗的格局。中间的堂屋内摆着几件翡翠山子,有立体圆雕、层次分明的山水造型,也有浮雕的神话传说题材。两侧两个展室里分别陈列着翡翠文玩和翡翠摆件。
“怎么了?”滕一鸣察觉到雷涛的反常。
雷涛没说话,只是用手指一指立在面前的一尊墨翠观音雕像,示意他先随便看看。
翡翠的黑色有两种类型。一种是因为铬、铁含量高造成颜色太深,在普通的光线下看起来是发亮的黑色,但是如果换上强光源照射,就可以看出它是半透明的墨绿色,有一种深邃而悠远的美感。缅甸人称这种翡翠为“情人的影子”,中国人则叫它墨翠。另一种呈灰黑色,看起来很脏的翡翠则是因为其中含有暗色的矿物杂质,属于低档的材质。
墨翠在几年前还不被市场承认,近来价格却一路狂飙。在过去,缅甸人相信墨翠中有煞气,所以矿里开出墨翠的石料后都要焚香祈祷,做一通法事。如今它行市见长,煞气摇身一变被解释成护身利器,据说佩戴墨翠作为护身符在我国港台地区的警察中十分流行。
玻璃罩中的墨翠观音双手合十,衣带飘飘,面色安详,由内而外透出的曼妙光晕分外迷人。雷涛却无心欣赏雕像的美感,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玻璃保护罩上。要搬开沉重的保护罩需要在房梁上安装滑轮、用绳索放下吊钩,耗时耗力;或者干脆用破窗器击碎玻璃,几秒钟之内就能得手但肯定会惊动保安,于是就得设计好快速逃脱的路线。博物馆的位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少不了需要接应……
有人伸手拍了一下雷涛的肩膀,正沉浸在飞天大盗场景中的他被惊得喊出了声。一旁的滕一鸣吓了一跳,一脸迷惑地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背后的蓝筱。
“陈先生您没事吧?”蓝筱没想到对方反应如此激烈,倍感尴尬。
“哦,蓝小姐……”雷涛挤出笑意,“没事,我太入神了。”他和蓝筱握手,“不好意思失态了。”
“真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您。”蓝筱微笑着转向身边的同伴,“师兄,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出版社的陈森先生。他要和老师合写一本书。”
“鄙人祁向君,梅老师的弟子。”祁向君上前一步和雷涛握手,“幸会啊,陈先生。”他从金质名片夹中取出名片递给雷涛。雷涛这才明白为什么会觉得他面熟。祁向君在收藏圈内有点小名气,曾经上过几个收藏网站的专访,只是没想到他和梅东元是师徒关系。
雷涛接过名片,把滕一鸣介绍给他们,少不得又是一番久仰、幸会、初次见面请多关照的客套寒暄。说到来意,雷涛干脆拿出梅东元给他的小册子,坦言是梅老师推荐他来看看。他相信即使蓝筱回去问起,梅东元也会帮他圆了这个谎话。
“我也是听老师提起这个展览不错才想过来看看。”蓝筱的眼睛笑成一条缝,两个酒窝好像盛着蜜汁,“正好今天老师约了电视台的导演喝茶,谈新的收藏栏目的构思,给我放了半天假。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你们和师兄,真巧啊。”
“是啊,真巧。”雷涛应承着,思考该怎么不着痕迹地脱身。
蓝筱却主动替他解了围,客气几句拉着祁向君走向门口。“师兄,我带你去看看刚才说的那块屏风。”
听到屏风两个字,雷涛和滕一鸣忍不住惊讶地对视。屏风?难道说……雷涛朝滕一鸣使个眼色,两个人走出展室,看着蓝筱和祁向君穿过内院,走进对面的东厢房,拐进第三展室。
“陈先生,这也太巧了。”滕一鸣捏着嗓子,学着蓝筱的腔调朝雷涛眨眨眼睛,装出难看的媚态。
“别卖弄风骚了。”雷涛推他一把,“也不照照镜子。”
“人家是甜,我就是风骚?”滕一鸣咂嘴,“这位蓝小姐人挺不错嘛,热情开朗。”他掐了一下雷涛的手臂,“瞧她看你那眼神。有机会啊,陈先生。”
“瞎说什么呢。”雷涛拍他的脑袋,“我们昨天才刚认识。人家就是客气而已,你别见个姑娘就胡思乱想。”
“哥们儿这可是为你着想。”
“你饶了我吧。”雷涛没好气地说,“她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你忘了咱们来干什么?”
“啊……对,屏风……哎你等等我……”滕一鸣追着大步流星的雷涛跑到东厢房门前。
东厢房和西厢房一样是一明两暗的结构。堂屋中的木架上摆着一组造型各异的翡翠白菜。有两个中年人正在对一颗春带彩的白菜品头论足。翡翠白菜是最常见的玉雕造型,寓意取自白菜的谐音,有“百财聚来”的含意。于是在家中摆放翡翠白菜即是“摆财”。另有一个说法是,翡翠雕件借用白菜的颜色和外形,寓意清白。雷涛和滕一鸣假装欣赏玉雕,溜达到第三展室门口。
蓝筱和祁向君背对着展室大门而立。透过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缝隙,雷涛看见了自己的目标——翡翠屏风。虽然有一段距离,但是他可以看出这块屏风和昨晚自己见过的三块大小、材质非常相似,图案也是一类,应该可以凑齐一组。果然就是它。祁向君和蓝筱为什么会对它有兴趣呢?
雷涛递眼色给滕一鸣示意他不要出声。他蹑手蹑脚走近展室,靠近正在低声议论的蓝筱和祁向君。他的动作非常轻盈,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到。蓝筱和祁向君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几乎贴在他们身后在竖起耳朵偷听。
“我觉得很像。”蓝筱问祁向君,“你看呢?”
“是挺像的,但我不能肯定。”祁向君说,“我上次见那几块屏风是两年前,老师刚从别人手里把他们买回来,拿给咱们看的时候。”
“我也是。”蓝筱说,“刚才进这个展室看到这块玉牌,觉得和家里那组屏风非常相似,正好遇到你,才想到拉你过来确认一下。”
“嗯,看起来是差不多。”祁向君的语气中带着犹豫,“但是你想想看,老师自己来看过展览。如果这块牌子是家里那组屏风中缺失的一块,他为什么一句都没有提起呢?他对那套屏风应该非常熟悉才对。”
“有道理。”蓝筱失望地说,“我还以为终于可以凑成一套呢。”她想了想,“会不会是老师来参观的时候只是走马观花地看了一圈,没进这个展室?”
“应该不会啊。”祁向君说,“老师是很细心的。大老远跑来这里看展览,肯定会细细地品鉴一番。而且老师提过自己也想开个私人博物馆,他来看展览一半是要取经,怎么会走马观花?要么晚上你回去问问老师吧。”
“也只能这样了。”蓝筱拿起手机给玉牌拍照,“我还以为你能认出来。你叔叔的作品,你应该挺熟悉的嘛。”
雷涛暗暗吃惊。没想到祁向君和翡翠屏风之间还有这层关系。梅东元用对老朋友的思念之情解释他对凑齐屏风的渴望。但是,如果这套翡翠屏风出自祁向君的叔叔之手,梅东元对学生没有吐露半句就显得非常奇怪了。难道这里面真有什么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