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9)

牛有草小声说:“没法子,我听我爹的。”老杨追问:“铁了心了?”

牛有草咬牙道:“坟头上起了誓,再也改不了口。”老杨吹胡子瞪眼说:“当年你亲口说过,灯儿已经是你的人了,是真是假不说,现在这话早传遍十里八乡,她还咋嫁人?”

牛有草看着老杨说:“我栽的树我收果儿,我说错的话我担着。”老杨点点头:“有这句话就行!”说罢转身走了。

老杨回家,立马把牛有草的话学说给女儿听。灯儿不相信。老杨让灯儿自己去问牛有草。

杨灯儿摸黑儿来到牛有草家院外敲门。乔月从西厢房走出来,她听到是杨灯儿的声音就不开门。灯儿使劲敲着门。牛有草从屋里走出来,听到是灯儿,就把门打开了。杨灯儿走进来,望了牛有草和乔月一眼,径直朝牛有草的屋子走去。牛有草跟进来。

灯儿瞪着大眼直接问:“大胆哥,你这辈子真的铁了心不娶我?”牛有草憋气不吭。灯儿质问,“当年你求亲的时候放了个屁,把我的名声臭了,弄得我不上不下,我咋办?”

牛有草只好低着头说:“我那是急昏了头,胡说八道,都是我的错。改天我当着全村人的面给你赔不是,可我得听我爹的。”灯儿两眼冒火盯着牛有草质问:“你宁可不要这张脸,也不肯收回自己的话?”

牛有草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在我爹坟头上起了誓,改不了口了。”

灯儿望着牛有草,眼泪也就泉水般流了下来。

杨灯儿抹着眼泪走出来,乔月坐在西厢房门口望着她不咸不淡地说:“怎么还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了?”杨灯儿回道:“有喜事乐的。”

乔月问:“啥喜事啊?”杨灯儿忽地一笑:“你说呢?”说完扭着腰走出院子,脑后的那条粗辫子在腰间起劲儿地摆动。

牛有草说到做到。第二天晌午,满街筒子的人围着牛有草,开始当众认错。

他大声说:“各位父老乡亲,说件事儿。当年我去杨灯儿家求亲,被人家卷了面子,昏了头,我说了句昧良心的话,说杨灯儿已经是我的人了,把灯儿的名声踢蹬了。今天当着大伙儿的面,我给灯儿认错,我说的话都是放屁!”

杨连地问:“这就完了?光嘴里认错不行,你得让大伙儿说说。”

赵有田上前一步:“牛有草,我说句公道话。你当年把屎盆子往灯儿头上一扣,给人家弄了个臭不可闻,如今嘴上两扇皮,上下一忽搭就完了?太拿人家黄花大闺女的名声不值钱了,不是个人物!”

菜包子马仁廉一扬手说:“树活一层皮,人活一张脸。咱乡下啥东西最值钱?就是脸面、名声,尤其是女人家,脸面一丢,名声一臭,二流子都愁!”

牛有草挠头,不知道该咋办。吃不饱给出主意,让牛有草干脆就把杨灯儿娶家去算了。牛有草还是那句话,他当着爹的面发了毒誓,一辈子不娶杨灯儿。

老杨头问:“牛有草,爷们儿哪里最金贵?”他一指牛有草的膝盖,“这儿最金贵,这里要是打了软儿,那就是真认错了。”

牛有草摇头:“两根骨头上顶天下拄地,一根大筋抻得溜直,软不了。我能跪天跪地跪祖宗跪爹娘,不能跪别的。小时候我和马仁礼架,打破了他的头,他爹让我跪下认错我不跪。我爹打我,柳条子抽断三根,我就是没跪!”

老杨头仰天长叹:“闺女你苦命啊!你的名声这辈子算翻不过来了!”杨灯儿紧紧抓着爹的手,热泪长流,泪珠颗颗砸在尘土中!

牛有草看着老杨头,又看着杨灯儿,心里好像开了锅。好一阵子,他忽然喊着:“老天爷在上,你看着!”说着就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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