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0)

马仁礼为牛有草鼓掌叫好,赶紧把他爹的话学说一遍。牛有草说马仁礼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马仁礼脸色有些不好看地说:“好心好意来看看你,都是一个村的,有这么待客的吗?这不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吗?我这是自讨没趣儿,活该。”说着转身要走。牛有草的心有些软和了,就让马仁礼屋里坐会儿。

二人进到屋里,马仁礼感慨地说:“唉,三天前还和老牛叔在这屋子里拉呱儿,想不到三天后人去屋空,这真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有草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定要节哀啊!”牛有草冷着脸说:“不用你嘱咐,好赖都得活着。”马仁礼赔笑:“临来之前,我爹给我好一顿念叨老牛叔的好。”牛有草冷笑:“我爹是好,给你家扛了一辈子活,出了一辈子力,到头来自己没挣下一垄地,半片瓦,这不是一辈子为你们家活的吗?”

马仁礼只好扭转话题:“咱不说这些,没听说?济南那边要打大仗了。”牛有草一笑:“打吧!收拾的就是你们这些黑心烂肺的老财!”

马仁礼解释说:“有草兄不能这么说,我家虽然有点钱、有些地,可自打民主政府成立,我们家一直是站在老百姓这一边的,给佃户减租减息,给前线捐款捐物,给没地的乡亲分地,我爹哪一项不是走在前面?这可是有目共睹的,要不然我爹也不能得了个开明绅士的称号。”

牛有草撇嘴说:“拉倒吧,你爹满肚子的小九九谁不知道?别的不说,你们家分的地,都是些啥破地?能长庄稼吗?”马仁礼辩解:“话不能这么说,人勤地不懒,只要豁上工夫,水肥跟上……”

牛有草推着马仁礼出门说:“得了,你没资格给我念庄稼经,回家跟你爹嘚嘚吧。”马仁礼不服地辩解:“你说你这个牛有草,我怎么就没有资格念庄稼经了?好歹我也是农业大学肄业……”

马仁礼刚走,杨灯儿就来了,她一进屋就说:“爹打发我来的,他有话想和你说。”牛有草没搭腔。杨灯儿说:“有草哥,心里还是过不去呀?我爹一时没按住火气,后悔不迭,他说他这辈子的名声倒了不算啥,就是对不住你牛家。”

牛有草皱眉道:“一句对不住就结了?一条命的事儿!”杨连地的声音传来:“说的好,就是一条命的事儿!”随着话音,老杨进屋来了,“侄儿,你心里过不去应该,可有些话我要当着你的面说清楚,我不说酱是咋咸的,醋是咋酸的,我就说那天我是咋失手的。那天我和你爹斗狠,是打了个平手,可你爹说了句戳我肺管子的话,我一时怒火攻心,不管不顾砸了你爹一连枷。按理说,凭他平时的身手,他能躲过去,可他偏偏没躲。不管咋说,那件事我做得不对,我对不住你爹。我欠你牛家一条命,一报还一报,从今儿开始,我这条命是你牛家的了,你想要我这条命,随时来拿。还有,这件事跟灯儿没关系,别怨恨灯儿。”

牛有草沉默良久,一声高呼:“爹,您听好了,儿子这辈子不娶杨灯儿!”

杨灯儿呆呆地望着牛有草,眼泪扑簌簌流下来。黄河的水滚滚东流去,日夜不停息。村头的老槐树早已经结满了槐角子,一转眼就到了秋天。

马家大院里,长工赵有田在给牲口喂料。马敬贤走过来,赵有田说:“东家,济南解放了,听说土改工作组就要进村。王万春给贫雇农开会了,说土改工作组组长就是当年游击队的队长周老虎。”

马敬贤听了一惊,他知道,周老虎可是个难对付的主儿,得小心,于是笑着问:“有田啊,你说这回闹土改,乡亲们能和我过不去吗?”赵有田一笑:“不会吧?东家一向善待乡亲,前儿个还给大伙儿分了地,大伙儿不会以怨报德吧?”

马敬贤担心地说:“就怕好心不得好报,听说有的主儿嚷嚷,没分到好地,牢骚还不少。你说说,要饭的嫌饭凉,这就叫得寸进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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