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身疮痍也绝不放弃(4)

我刚刚站到教堂前的大路上就遇到了塞尔日,他正在往自己的手推车上缠尼龙绳,如此寒冷的天气他却连副手套都没有戴……塞尔日拉手推车时显得很轻松,但一眼看去他手推车的重量绝不容小觑。在和他一起赶路的过程中趟过了三条河流,可能是因为连日雨雪的缘故,河水上涨得很厉害,虽然朝圣者们可以踩着石头过河,但若想把如此沉重的手推车也从这些石头上拉过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于是冒着纷飞的大雪,我和塞尔日展开了三次“渡河战役”。过程无疑是困难的,但最终我们还是取得了胜利,并赢得了周围路过的朝圣者们的掌声,但也因此,我和塞尔日的鞋子全都湿透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在这个过程里,我和塞尔日成为了朋友。

尽管已经成为了朋友,但在圣地亚哥之路上,我们却没有从头至尾一路同行的理由。因为这条路的本质就在于它是一条独自行走的路,只有这样走下去才会走出一条正确的路。

深知这一点的我们在互相祝福之后就分开了,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但他的速度无疑比我要快很多,偶尔在走路时会看到有两排并行的车辙印,我会把它们想象成是塞尔日的那辆手推车留下的痕迹,或许这并不只是想象而是事实。

人生真的故障百出吗

在那之后,又过了半个月左右的时间,我仍连圣地亚哥之路的一半都没有走到。一天,我经过一个叫翁塔纳斯(Hontanas)的小镇,然后在离圣米格尔遗址不远的地方,看到一辆掉了轮子的手推车倒在路边,我一眼就看出那是塞尔日的手推车。但再仔细一看才发现,并不是轮子掉了,而是轮轴断成了两截。而且因为与旁边的轮子摩擦得太厉害,已经完全磨破了。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我看着面前的手推车茫然若失。

在这条行走都困难的泥地里,他还要拉着一辆手推车,那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啊,竟然连钢铁制成的轮轴都折断了!想到这里,我的眼里像此时的雨水一般慢慢流下,不禁提高了声音大喊着塞尔日的名字,但是却毫无回应。拉着这辆手推车翻越了比利牛斯山的塞尔日,在扔掉手推车之后,会背着剩下的行李继续赶路吗?答案是肯定的,那是一位永不放弃的朋友。

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我呆呆地看着他的手推车站了很久。它与我,与我们是何等相似。轮轴完全断成两截的手推车,不正是包括我在内的、活在当下的中老年人的自画像吗?它就像是曾作为一家之主,为了支撑起一个家庭,为了自己所供职的单位而废寝忘食地工作,在不知不觉间弯了腰、驼了背的无数中年人;也像是那些为了子女奔波一生,到头来别说被孝敬,甚至往往会被儿孙辈忽视、抛弃的老年人。我们这一代人为了工作尽心竭力,豪不介意生活的泥泞,与其说是为了自己,不如说是为了家人和单位奉献了自己的一生,最终却被无情丢弃,何其可怜!我们每个人走过的路都绝不是平平坦坦的沥青路,它们不是石子路就是泥泞的路,塞尔日的手推车所经过的就是这样一条路。紧紧地抱住这辆被抛弃在泥泞地里的手推车,我放声大哭。

正在这时,挂在手推车把手上一个喇叭模样的警笛闯进了我的视野。用手按下去毫无反应,原来是一个已经坏掉的警笛。但不知为何,我却对这个警笛上了心,想把它拆下来带到圣地亚哥去。好不容易把这个生了锈的警笛卸下来,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背包的最底层,同时,我暗下决心:“虽然它已经破的发不出声音,但当我到达圣地亚哥之时,它一定会为我的内心和灵魂而鸣!这是为了永不放弃的塞尔日,也是为了我们即使满身苍夷也绝不放弃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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