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上有两个男孩子在踢足球,在雪地上,丝丝哈哈地缩着袖子,你来我往,不是很积极,无精打采的样子。但是苏联还是羡慕他们,更羡慕单杠上面落的一只小鸟,小鸟一会儿低着头啄来啄去,一会儿想起什么似的仰头望望天空,突然没有什么预兆的,就飞走了。
苏联喜欢这样的“突然飞走”,那感觉很奇特,让人向往。
她希望自己也能这样“突然飞走”,一下子从这个教室失踪,谁都找不到她。
“苏联……不,苏红,你往哪儿看呢?窗户外面有黑板是吧?”
数学老师在叫她。
“苏联!”她心底里对自己说:“我还是叫苏联,是你们让我叫苏红的,但是我自己还是这样叫我自己——苏联苏联苏联苏联苏联苏联……”
我非这样叫我自己不可!就叫!
她什么也听不下去,也根本就不想听。她直勾勾地盯着黑板,实际上是盯着上面的毛主席像。
毛主席慈祥地微微含着笑意,下巴上有一颗痦子,苏联弄不明白:收音机里老是唱“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毛主席怎么会比爹娘还亲呢?爸爸死了,苏联觉得好像天塌了一样;如果毛主席死了,自己会这样难过么?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她虽然还不到9岁,但是她知道说毛主席的坏话就是“反动”!就要被抓起来。
最近,厕所那里经常出现“反标”,老师说“反标”就是“反革命标语”,是阶级敌人在搞破坏。谁也没有看到“反标”是什么样,一般等到被发现时,早已经被派出所的人用报纸遮住了,说是保护现场。据苏联的同学传来的消息说,厕所的墙上有人用粉笔写了“毛主席万岁!”这句话没有错,但是错的是在这句话上面打了叉,这个性质就变了。什么叫“性质”,老师说跟他们讲不清楚,总而言之就是“反动”。什么是“反动”?苏联他们还是不明白,老师说你们该明白的时候就明白了。但是她想既然我们连这个都不明白,怎么会做出这样“反动”的事情呢?
自从上学以来,学校已经有过两次“反标”事件了。当时全校都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为了弄清楚是谁写的,老师让每人都拿出纸和笔,连着写一整页的“毛主席万岁”。校长拉着那张比平常长几倍的大驴脸,挨个班级走过去,孩子们吓得都不敢写字,生怕自己跟那“反标”的笔体一样,被当成反革命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