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人迷信,忌讳门对门。门口门口,门就是口。如果其中一家的口比另一家大,一旦凑成形势,门大的一家会将对门一家吃掉。二嫂子急了,她让二哥连夜换门,必须换成比三哥家大出半块砖的门户。您想,全是平房胡同大杂院儿的住家,一间屋子半间炕,怎么折腾也大不到哪儿去,多说有一块砖半块砖的量。
换完了门,二嫂子还不解恨,又在门楣上高悬一口木剑,按迷信来说这叫“冲门煞”,她那意思是,你不是想一口吃了老娘吗?老娘在门前挂一口宝剑,你张开嘴先吃老娘一剑!
胡同大杂院儿的邻里关系,要说好,真能好得跟一家人似的;要说不好,也真能恨出个仇生死。再者,个别天津人排外,看不起外地来的,管乡下人叫“老坦儿”,是老赶的变音,有说相声的编过一个顺口溜埋汰老坦儿,说是“老坦儿进城,身穿条绒;头戴毡帽,腰系麻绳;喝瓶汽水,不懂退瓶;看场球赛,不知输赢;找不着厕所,旮旯也行”,又说“天津卫遍地是钱,不能都让老坦儿赚走”,认为排挤老坦儿、欺负老坦儿那是天经地义。咱不能说所有的人都这样,那是以偏概全,但是过去确实有一部分人这样,并且为数不少。
开出租这家的二嫂子,为了门大门小这么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非要跟对门卖菜的争这口气儿。
卖菜的三哥一家,刚开始闹不明白门大门小有什么讲究,直至看到对门挂上宝剑,卖菜这家的姥姥也不愿意了,谁肯吃这么大的亏?乡下人在“迷信”二字上绝不含糊,翻箱倒柜找出一面八卦镜,钉到门楣上。门口挂铜镜也有讲究,你过来什么全给你原样儿照回去。两家算是斗上法了,你压我一头,我压你一头,天雷勾动地火,麻花就怕拧劲儿的,为此结下了解不开的仇疙瘩。
常言道:“天燥有雨,人躁有祸。”那个蒸笼般闷热的夏天,天燥人也噪。卖菜的三姥姥和对门二嫂子两家斗法不要紧,可给我们挑水胡同灶头大院儿惹来了一场大祸。
可要说惹了多大的祸,真好比“安禄山日了贵妃,程咬金劫了皇杠”,这个祸惹到天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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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水胡同的邻居们都说三姥姥平素积德行善,老太太早年间逃荒逃到天津卫,住到破瓦寒窑之中,捡烂菜叶子度日。据说一天半夜下着雨,三姥姥正在缝补衣服,这时一个从没见过的姑娘找上门来,说是家里有孕妇生孩子,来不及请接生婆了,不得不找三姥姥过去帮忙。
三姥姥不是接生婆,但是在乡下的时候也给女人接过生,看到姑娘一脸着急的样子,她不好推辞,披上衣服匆匆跟去。雨夜天黑,不辨道路,七拐八绕来到一个去处,看到孤零零的一间大屋,有位妇人挺了个大肚子正在屋中呻吟待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