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在,我怎敢老去(1)

1

夜,离去时,涉秋水,无痕,凉。

先是一角屋檐,慢慢地,整个小院勾勒出了轮廓。她怀抱一把条帚,眼看着晨光挤进来,丝丝的凉风钻进她的裤脚,像个调皮的孩子,围着她的小腿儿忽紧忽慢地乱窜。

她不由地激灵一下,侧耳听听门外的动静。没有,怎么可能会有?在心里她嘲弄着自己的神经过敏,老了老了,反倒成了小姑娘的心思,盼着不可能的事情出现。她的两只嘴角牵一牵,说不上是笑还是解嘲。

她干脆走过去,轻轻地拉开门栓,把两扇旧木门“吱”的一声敞开。一阵俏皮的凉风吹乱了她的鬓发,露出了耳边的一寸银白。她抬手捋了捋,不敢相信时光竟会在她期盼的眼神里如此迅速地老去。

真的老了吗?能吗?当寸寸相思已成灰烬,那爱情的火种难道仅靠一个曾经的许诺就能得以完美无缺地保存?在她放手下来的时候,恰看到邮差骑在车上拐进胡同里来。邮差也一眼看到了她,声音失态地欢呼起来,有,有信,有你的信啊——

她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还会牵挂她。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我终于把你等到了。她微笑着,站在门前的合欢树下。

2

邮差从挎包里掏出一封洁白的信,谨慎地交到她的手里。邮差也许能够想到,这个三十年如一日站在树下的女人,好像只是为了等来今天这一封信。

她微笑着说,谢谢,今天天气真好。

记起那一年,父亲被下放到郊县的劳改农场,她也被学校开除了。孤零零一个人,整天把自己锁在院子里,进进出出陪伴她的只有可怜的影子,仿佛就活该那样静静地等待生命的消逝。她听到街上敲锣打鼓,便知道一批又红又专的同学穿上了革命的军装,光荣地跳进部队大熔炉里锻造思想去了。她好嫉妒啊,这样的机会从来不会属于她这样的黑五类子女。那么,等待着她命运的又会是什么呢?就像是失明人坐在黑暗之中,她看不到前途有一丝光亮。她真得准备放弃了。就在她想要离开的那个夜里,她听到了一阵柔和的敲门声。从那不紧不慢地声音里,她忽然之间感到一份久违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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