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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三步两步抢出门去,竟在门阶上一脚踏空,狠狠地扑倒在门前的煤渣路上。报信儿的人顾不上她,跑到后面一排房里呼叫起来。
出事啦,矿上出事啦——
她听得真真切切,不会错了。她看看自己的两只手掌,血已经透过面粉洇了出来。这鲜红的血仿佛是最有力的证明。矿上是真的出事了,而他不正是这一班吗?
她爬起身来,两只膝盖打不得半点弯儿。没几步,人便又摔倒在地。头发披散了下来,手心里紧紧攥着的是两把混了血的泥巴。她简直搞不懂自己,满脑子里盛放着不着边际的绚丽的烟花,是兴奋、是激动、是害怕、是惶恐、是惊、是喜、是悲、是忧、是愧、是哀,她管不得这么多了。这些年里她始终设想着的,她在心里演示过的,她在梦里所经历的,就在她跑向矿上的这一段路里,从头至尾统统地涌进她的脑子里来了。
她望见人头攒动的井口了。她看到好多像她一样的女人滚倒在泥土里,脸上哭得一道黑一道白的,都向天上仰着脸,一声一声地呼喊着一个名字。
她学着那些女人,张大了嘴,可是竟在那一瞬间,她居然把他的名字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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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听到一声闷响,远远地,像是春雷滚过一道山梁。
当他回身打算向巷道外走走看时, 才听到在强大的气流撞击下,矿石像是陨石一样从天而降。他返身逃了回来,在一片漆黑之中,渐渐失去了听觉。凭他的经验判断,一定是三号巷道爆炸了。而他在四号巷里,又深下了三十多米。同时他敢断定,在巷口作业的两位哥们怕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他的眼前闪过了她的脸庞。他心中暗自庆幸,她又该为我流泪了。
五年前,那一次矿上的透水事故。因为有人临时跟他换班,他躲过了一劫。就在他去交还矿灯的路上,矿下透水了。他不知道,他还坐在那里与登记矿灯的工友聊着家常。当他正向人家夸赞自己老婆温柔贤惠时,矿上的安全员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问一份矿灯领取的名单。他从椅子上一弹而起,撒开两条长腿往井口处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