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工作了好些年,并不十分懒惰。也热爱这个国家,明白个人工作和社会能够发生什么关系。也长远在学习,学的已不少。至于进步不进步,表面可看不出。我学的不同,用处不同。”
说进步不同,显然和孩子们所受教育不合。两人都说:“凡是进步一看就明白。你说爱国,过去是什么社会,现在又是什么社会?你得多看看新书,多看看外面世界。你能写文章,怎么不多写些对国家有益的文章?人民要你工作得更多更好,你就得做!”
“我在工作!”
“到博物馆弄古董,有什么意思!”
“那也是历史,是文化!你们不是成天说打倒封建?封建不仅仅是两个字。还有好些东东西西,可让我们明白封建的发展。……劳动人民在被压迫剥削中又还创造了多少文化文明的事实,都值得知道多一些。我那么一面工作,一面学习,正是为人民服务!”
“既然为人民服务,就应该快快乐乐去做!”
“照我个人说来,快乐也要学习的。我在努力学习。这正是不大容易进步处。毛主席文件上不是说起过,学习并不简单,知识分子改造、转变,要有痛苦吗?痛苦能增加人认识……”
于是我们共同演了一幕《父与子》,孩子们凡事由“信”出发,所理解的国家,自然和我由“思”出发明白的国家大不相同。谈下去,两人都落了泪……(27;40—41)这个凝聚起来的自我有他的选择,他的坚持。这个自我是从精神的崩毁中痛苦地诞生的,惟其经历了崩毁,他的诞生才越发痛苦;而一旦诞生和确立起来,就将是难以动摇的。“它分解了我又重铸我,/ 已得到一个完全新生!”这样的诗句,不是空话。沈从文的后半生,可为“新生”证实。如果没有这个“恢复”和“新生”,不但沈从文后半生的事业无从谈起,而且也将使得沈从文的那种极端的精神痛苦和思想坚持,失去可以证实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