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我的前四天晚上,“姨姨”梦见一个老太婆递给她一枝并蒂兰花,也没说什么。“姨姨”想怀胎梦花一定生女,并且两枝,一定双生女儿。“母亲”就说,一个给姑母为媳,一个给她为女儿。但是“姨姨”说留下的那一个女儿我们两房共吧。因为她生我已是第九胎了,不想再生了,而想到二房没有子女,将来一定还会要过继儿子的。
那么在光绪己丑(十五年)十一月初三子时,就是西历一八八九年十一月二十五日,我这个不自由淘气的孩子就出世了,公然是一个女的,只是—个。
要是让我挑哪一年生,也许挑这年够好的了。那时候太平乱后南京也恢复了一点繁荣,甲午之战还没发生;清朝是已经衰了,但是还没倒;孙中山先生还没有组织革命党。那时候我祖父和“父亲”在外国,巴黎铁塔落成开世界博览会的时候,他们去做中国代表—我比埃菲尔铁塔小八个月。
可是姑母虽住在家里,还不知道她将来生的是男是女呢,但是“母亲”喜欢得很,说一个女儿我也要,惟恐姑母生男要和她们结亲,那就是她最不愿意的事,那只好等姑母生后再定了。那时曾祖母还在,对这个举动也不赞成。我生母最贤惠,一句不说,她既舍不得订婚,又舍不得过继,但是知道大姑子和二婶子都难说话,惟流泪而已。因为梦兰花所以给我起名叫兰仙(仙字是姊妹排行,兰是因梦兰之故)。“姨姨”就自己喂奶,“母亲”就日夜唉声叹气,只希望姑母也生个女儿才好,这个问题就可以解决了。等了三个月,扬州的信到了,生的是一个儿子,祖母就决定下来,那么给我订的婚,越订就越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