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刹那,明宏以为自己被发现而整个人陷入混乱当中,但是随即想起她看不到东西—她并没有尖叫出声,只是像刚刚那样动也不动就是最好的证据—好像还没有被发现,不过要是她一直都是清醒的状态,那明宏很庆幸自己刚刚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在这个宛如封闭的盒子一样的房子里,她认为自己是一个人的,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这令明宏心中产生罪恶感,于是目光随即从她身上移开,看着窗外;玻璃的表面因沾着水滴而看起来像起雾一样,摆在暖炉上的茶壶正在冒气沸腾,玻璃瓶身因冷空气而冷却。其实从两个半小时前,茶壶的滚水就已经沸腾得很严重,幸好茶壶现在已从四角形暖炉的火焰上头被移开,只剩白色的蒸气从壶口缓缓地冒出来。
明宏在非常谨慎、不发出一丝声音的情况下,用左手擦拭沾在玻璃上的水滴,导致手掌又冷又湿,其实房间里应该是很温暖的,然而沾在手上的水滴寒意却透过手臂经过背部再窜到脚尖。
擦拭过的玻璃变得透明,可以看到外头的景象:距离二米远的地方就是车站,有一个月台在比较靠近的位置,隔着铁轨还有另一个较远的月台。从窗户刚好可以看到月台向前延伸的尽头,如果人站在窗前,可以看见从左侧延伸而来的月台正好在窗户约中央区域终止,往右侧看也可以看见两个月台的水泥弯角,两个月台之间是往窗户的右侧延伸而去的铁轨。
房子和月台之间的空隙种着树,窗户刚好位于两棵树之间,视野相当好。只要把脸凑近窗户,甚至可以看见较远处的月台另一侧的情景;月台上站着为数不少的人,不过跟早上比起来应该少了许多吧?现在仍然有穿着黑色工作服的人从月台的一边俯视铁轨,似乎在查看什么一样,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非常严肃的表情,明宏的位置可以连工作人员脸上的皱纹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小心翼翼地眺望着窗外的状况,远处月台终止的地方有用来将铁轨和道路隔开的绿色铁丝网,早上有些爱凑热闹的人就聚集在那边望着车站里头和轨道,只不过现在已经过了数小时,没有人聚集了。没想到那个男人就死在那边!明宏注视着和他距离只有二十米的远处月台,发现颤抖的嘴唇正用力地咬着。
明宏并不是直到最近才知道她叫阿满,但是他没有跟她说过话,也没有拜访过她。十二月十日的十点左右,明宏在犹豫了一阵子后,决定来到这间老旧木造房子的玄关前。设计往旁边滑开的门有着镶着玻璃的格子状窗框,他按下的塑料钮是数十年前设计的门铃,隙缝间还卡着泥土和灰尘,让他颇担心门铃是否还有用,然而响遍房子内部的铃声让站在外头的明宏都听得见。
不一会儿,站在屋内前来应门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是那个他早就知道住在这间房子里的视障女性。
“请问……”打开门之后,她带着困惑的语气问道,而明宏早在按下门铃之后就退到一边去,把背靠在墙上准备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之前他曾远远地看过她,这么近的距离是头一次,可以肯定她并不认识自己。对她来说也许很不公平,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她看起来比想象中还瘦,不健康的模样。
“没有人吗……”她又问了一次,赤着脚从玄关里走出来。也许天生个性就不在意会因此弄脏脚吧?看到她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光着脚踩在玄关外的白色水泥地上,明宏觉得她就像个孩子一样过于没有防备心了,万一有玻璃碎片掉下来,或者有人意图加害的话,她要怎么办?但是她走到玄关外头来实在是再理想不过了,因为出现这样的机缘,他便可以省去寻找打开的窗户才能偷偷地潜进她家中的困扰;他穿过站在玄关外头的阿满旁边,潜入房内—事前他担心穿着鞋子走在走廊上会发出声音,早脱下鞋子,穿着袜子在门外预备着了—玄关上只摆了女性的鞋子,但是他注意到拖鞋柜里堆放了几双老旧的男人皮鞋。他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一丝声响走在屋内笔直延伸的走廊上,走廊的中段有好像是浴室厕所的房间,尽头是镶着毛玻璃的拉门,走廊从此处弯成L字形—背后响起关门的声音,回头一看阿满恰巧回到屋子内,心想她也许是把刚刚的门铃响理解成孩子的恶作剧吧?瞧她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表情地往内走……明宏赶紧闪身进入位于走廊中段的浴室,从面前走过的她也许是对自己家中非常熟悉的缘故,已摸清走廊尽头的位置,弯过L字形的转角,他听见她爬上楼梯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