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草到狂草 平正与险绝(2)

王羲之的《兰亭》、《何如》、《丧乱》,都以《行书》为主。《行书》像一种雍容自在的“散步”。行笔步履悠闲潇洒,不疾不徐,平和从容。

王羲之在雍容平和中偶尔会透露出伤痛、悲悒、沉郁,《丧乱帖》的“追惟酷甚”、“摧绝”线条转折都像利刃,讲到时代丧乱,祖坟被蹂躏,有切肤之痛。

《丧乱》里四次重复出现的“奈何”,变“行”为“草”,把实用的汉字转换成线条的律动,转换成心绪的节奏,转换成审美的符号。《丧乱》到了最后,“临纸感哽,不知何言”,一路下来,使哽咽哭不出来的迷失痴狂如涕泪迸溅,不再是王羲之平时中正平和的理性思维了。

王羲之时代的草书,不同于汉代为了快写产生的“章草”,加入了大量文人审美的心绪流动,当时的草书有了新的名称—“今草”。

“今草”不只是强调速度的快写,“今草”把汉字线条的飞扬与顿挫变成书写者心情的飞扬与顿挫,把视觉转换成音乐与舞蹈的节奏姿态。

王羲之的《上虞帖》最后三行“重熙旦便西,与别不可言,不知安所在”,行气的连贯,心事的惆怅迷茫,使汉字远远离开了实用功能,颠覆了文字唯一的“辨认”任务,大步迈向“审美”领域。

以二王为主的魏晋文人的行草书风,是汉字艺术发展出独特美学的关键。有了这一时代审美方向的完成与确定,汉字艺术可以走向更大胆的美学表现,甚至可以颠覆掉文字原本“辨认”与“传达”的功能,使书法虽然借助于文字,却从文字解脱,达到与绘画、音乐、舞蹈、哲学同等的审美意义。

魏晋文人书风的“行”“草”,在陈、隋之间的智永身上做了总结。智永是王羲之第七代孙,他目前藏在日本的《真草千字文》,仿佛集结了二王书法美学,定下了一本典范性的教科书。

智永的教科书明显在初唐发生了作用。初唐的大书法家欧阳询、虞世南,都有从北碑入隋的工整严格。到了初唐,尤其是经过唐太宗不遗余力对王羲之的推崇,北朝书法的紧张结构中,融合了魏晋文人的含蓄、内敛、婉转。唐太宗,作为北朝政权的继承者,在大一统之后,对南朝书风的爱好,从文化史来看,可能不只是他个人的偏好,而是有敏感于开创新局的视野。

魏晋文人的“行”或“草”,大多还在平和中正的范围之内。“平正”的遵守,使笔锋与情感都不会走向太极端的“险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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