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河畔的那处庭院,宁静悠然,深深几许。河水轻缓,清澈见底,慢慢地流。四周是竹林一片,而那座小楼在绿竹摆动中若隐若现,好似蒙了面纱的美人在那端婀娜行走,带来一阵似有似无的竹叶清香。
这一处人家甚少,只是伶仃三四个凉亭,游人行走在这里摆茶作赋,感一番此处风景甚好,叹一声自古怀才皆不遇,命运从来不由人。大多数人都是如此想的,我若一朝功名在世,那就是才情不负,如若几度不中,那就慨叹世道之艰难,人心之不古。
无可厚非的思想,每个人都是自私的,一样是伤痛,为何就不能归结到别人的身上缓解自己的疼痛?董小宛也是如此想的。站在空旷的庭院,仿若茫然天地间只有自己,没有父亲,也没有娘亲,如此孤单而彷徨。那远处随风而晃动的绿竹,即使一身傲骨,也难挡外界风雨交加。细长的叶片,簌簌作响,独奏一曲伶仃谣。
还是父亲病重了的时候,董小宛才得以常见自己的父亲。平时是碰不到的,父亲有时候饭食都不在家吃的。重男轻女的思想,让董小宛得到的父爱微薄得可怜,父女共度的时光也是少得可悲的。可是,在儿女的心中,无论父亲是什么样子,怎样的品行,都是高山一样的存在。那就是幼龄儿童心目中的信仰,支撑的力量。董小宛也是如此,高山仰止,景仰行止。她对父亲是又敬又畏的,想要亲近,却又胆小地不敢靠前。
父亲董旻这次病重,董小宛虽然不是日夜守在床前,但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父亲床前嘘寒问暖的,小小的孩子,端着一碗乌漆麻黑的汤药,却为了不烫到父亲,亲口试药,一张脸苦得皱成了一个包子。董小宛小的时候是很圆润的,可能是后来的艰难,才练就了扶风摆柳一般的婀娜身姿。那是一种纤细的美,更是忧愁人月不能两团圆的柔弱。
父亲的病重使本来就困苦的家庭日益艰难,钱财一点点的变少,而父亲的病也开始加重了。后来,竟然大夫都不来了,直截了当地告诉董小宛和她的娘亲准备后事。一生那么漫长的时光,董小宛也只是在父亲病重的那几天得以和父亲温馨相处。也仅是那几日的温存成为董小宛日后用来取暖疗伤的回忆。无论平时多么淡薄,或者是多少漠视,血脉至亲永远是最亲密的存在,这是打不断、拆不散的割舍。
小小的院子每天都被悲戚填满,院子里的人更少。自从家道破落,几个下人也被辞退了。本是负债累累,又何苦用下人服侍来陪衬自己的高贵。董小宛的母亲陈氏,本来也是闺阁中的小姐,哪里能干得了这许多粗活,又终日照料董小宛父亲董旻。
春为苍天,夏为昊天,秋为旻天,冬为上天。旻通闵,愍伤之义。董旻年轻而折,董小宛因失父而伤,是否这是一种预兆,人生真的有种叫作命运的东西,它主宰人们的一生,掌控人们的悲欢离合。或许没有这么悲伤,一切都是年少模样,董小宛一路简单地成长,做最平常无奇的事,享受最简单的快乐,承担最细小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