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执法者为新上任的县令,此人自知顶替马新亭之位,乃是得了个意外机缘而已,故心中不无忐忑。待他见囚车来到身前,便走下案台,迫近马新亭为其验明正身。马新亭与新县令对视片刻,一种怜悯之情油然而生:如今此人代我,日后我这罪祸未必不加于其身,行走于官场之上,命不由己!那新县令原本想给马新亭个脸色,好在湖广总督面前讨个人情,然而周遭的怒吼声如浪涛滚滚,让新县令渐渐没了底气。一时间,秩序混乱,维持良久,方得片刻安静。新县令不曾目睹如此场面,自是胆战心惊,踉跄而至于马新亭身边,问:有言遗否?
马新亭微微点头,两旁差役将囚车打开。马新亭从内中走出,身披重枷,手戴镣铐,头发散乱,腰杆挺直。他先是向周围百姓拱手作揖,以示不敢忘却众人爱戴之情。随后,马新亭怒目圆睁,须挂残泪,脊背撑起昏暗天。良久,他嘶哑着嗓子,声如呐喊,饮下一大口酒,说:“父老乡亲,新亭无能为澧县百姓谋福获利,但自诩不贪不恶,敢直面苍生,无愧吾心。今落得此等境地,并非新亭作恶,只因小人陷害,故而身陷囹圄。事已至此,无力回天,只要大家明鉴吾心,新亭自当死而无怨。”言罢,马新亭又接过一白发老者敬来的酒水,仰头望天,一饮而尽。随后一声“哐当”,酒碗碎落在地,马新亭步履蹒跚,走到一块青石板上,双手举起,对青天狂吼,哀其不幸。
百姓见马青天即将问斩,一时情绪皆难以平复,更有人意欲冲将过来。新县令见场面混乱,心中惊慌不安,随即下令处斩。正在刽子手持刀迫近之际,一个大汉怀抱一个小女孩冲入法场,口中喊着:“刀下容情!”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大汉跪倒在地,双手抱拳,怀中女孩随即滑落地上。此女便是马湘兰,时年八岁。湘兰目睹父亲遭难,聪慧的她早已心知肚明。在这大汉的教导下,湘兰跪倒在地,连叩三头,张开双臂扑向父亲。马新亭热泪盈眶,浑身如筛糠般颤抖不止,却因双手戴铐,行动不便,只得伸手抚摸女儿乌发:“为父即将上路,女儿务必听父之言,日后踏实为人,正直做事。”言罢,父女相拥而泣。周遭百姓见状,亦是洒泪涕泣,场景甚为惨烈。
湘兰以衣袖拭泪,点头不已,忽然,她眼中放射怒火,似乎领悟了什么,她拖着哭腔对父亲说:“女儿与您生死不相离,一同前去如何?”马新亭大惊,忙召唤旁边刽子手,让其尽快动手,怎知湘兰紧拽父亲衣袖,牙咬嘴唇,眼含清泪,血灌瞳仁,其状难分难舍。
旁边大汉乃是马家家仆,见小姐失态,主人失措,自然明白轻重,他连忙抱过湘兰,将这苦命父女分开。湘兰痛哭流涕,声音嘶哑,秀发风中飞散,口中疾呼父亲名字。然而这声音,这不舍,这挂念,少顷便被恶风吞噬,化入人间惨剧之中。此时此刻,幽兰之香瞬间消弭,幽兰之色顷刻散去,幽兰之殇滚滚袭来!
马新亭被带入刑场中央,铁骨铮铮之态犹在。新县令见不得这等不屈之势,便授意刽子手施以暴力。刽子手得令之后,猛推马新亭,使其趔趄几下,却又挺直而立。新县令被这傲骨傲气杀伤官威,竟然后退两步,藏于案台之后。
这时,刽子手举起鬼头刀,大吼一声,刀光一闪,马新亭顿时鲜血喷涌。一代清官,终是被谗佞逼得身首异处!